本報記者 張朋輝

近期，美國移民與海關執法局等聯邦機構在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縣多地展開針對非法移民的執法行動，與當地居民連續發生沖突。美國政府打破60年的政治慣例，在加州州長未提出請求的情況下，緊急調動國民警衛隊進駐該城。此舉遭到民主黨執政的洛杉磯地方政府和加州政府強烈反對。據美國《紐約郵報》最新報道，這場抗議活動給洛杉磯市帶來至少3200萬美元的損失。美國輿論指出，這場由移民問題引發的動蕩，再次凸顯美國兩黨對立、聯邦與州權沖突的深層矛盾。

“抗議演變成暴力事件是一個令人不安的趨勢”

“我們舉著和平標語集會，換來的卻是荷槍實彈的國民警衛隊。”來自墨西哥的移民艾琳·里韋拉站在洛杉磯聯邦拘留中心外表達強烈抗議。自6月6日起，美國移民與海關執法局等聯邦機構在洛杉磯縣展開大規模搜捕，執法人員突入拉美裔聚居的社區公寓、服裝加工廠和農貿市場，與聞訊趕來的居民發生持續性肢體沖突。現場視頻顯示，執法車輛被憤怒的人群包圍，婦女兒童在推搡中哭喊，而聯邦特工則使用胡椒噴霧驅散聚集人群。

這場街頭沖突的激化節點出現在6月7日。美國政府繞過加州州長紐森，直接宣布派遣4000名國民警衛隊士兵與700名海軍陸戰隊隊員進駐洛杉磯市區。這一決定打破了自1965年以來“聯邦不干預州內治安”的政治慣例，引發加州的強烈反對。洛杉磯市市長巴斯當晚宣布市中心部分區域實施宵禁，但整個城市還是一片混亂。媒體畫面顯示，聯邦執法人員向聚集在市政廳前的抗議者發射催淚彈和橡皮子彈；抗議者則用自制燃燒彈襲擊警車，多輛聯邦執法部門的巡邏車被付之一炬。洛杉磯警方的數據顯示，在兩周多來的抗議活動中共有575人被逮捕，其中包括62名未成年人。

洛杉磯的抗議活動在全美引發連鎖反應，紐約、華盛頓、芝加哥、西雅圖等多個城市舉行抗議活動，聲援洛杉磯。經過10多天動蕩，當前抗議人潮逐漸散去，但留在街頭的涂鴉、被損毀的公共設施，依舊提醒著人們這場沖突帶來的傷痛。《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戴維·弗倫奇評論稱，“一場反對移民與海關執法局逮捕行動的抗議演變成暴力事件是一個令人不安的趨勢”“我們每天都在得到新的證據，證明一個令人深感不安的趨勢：美國不再是一個穩定的國家，而且越來越不穩定”。

“非法移民問題是一面鏡子，反映出美國社會的多層面矛盾”

英國《經濟學人》雜志的文章認為，這場沖突的深層原因在于美國兩黨在移民執法問題上的分歧。美國共和黨在2024年總統競選活動中，將“強力遣返非法移民”作為核心施政綱領。今年3月，白宮辦公廳副主任斯蒂芬·米勒向美國移民與海關執法局下達“日均逮捕3000人”的硬性指標，迫使移民執法部門將行動重心從邊境地區轉向內陸城市。其中，洛杉磯是全美非法移民最集中的城市，約有百萬非法移民。當地社區普遍認為，聯邦執法行動名為打擊“暴力犯罪者”，實則針對在餐飲、建筑、零售等行業就業的普通無證移民。美國移民政策研究所的抽樣調查顯示，此次洛杉磯被捕的非法移民中，72%僅有交通違規等輕罪記錄，真正涉及暴力犯罪的比例不足8%。

根據美國移民委員會的數據，加州1/3的工人是移民，40%的企業家出生于美國以外的國家。洛杉磯市是著名的“庇護城市”，在非法移民等問題上與白宮針鋒相對。美國有線電視新聞評論稱，美國白宮指責洛杉磯參與抗議的人是“叛亂分子”，“威脅國家安全”，批評加州政府“無能”，并在未獲州長請求情況下直接調動該州國民警衛隊應對國內騷亂。加州及洛杉磯地方政府強烈反對聯邦政府這一舉措，批評白宮此舉是“濫用職權”“試圖在當地制造混亂和危機，以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日前，加州向聯邦法院提起訴訟，聯邦地區法官裁定，白宮調動加利福尼亞州國民警衛隊進駐洛杉磯的行為違法，但美國第九巡回上訴法院隨即暫時叫停了地區法官的裁定，支持白宮保有進駐洛杉磯國民警衛隊控制權。

《華盛頓郵報》與喬治梅森大學的聯合民調顯示，全美范圍內39%的受訪者支持洛杉磯抗議活動，40%表示反對。黨派對立尤為明顯：70%的民主黨人認同“抗議是公民權利的正當行使”，86%的共和黨人則支持“聯邦政府強硬執法”。這種對立延伸至政策主張層面：民主黨議員在眾議院提出《夢想法案》，試圖為1100萬非法移民提供入籍通道；而共和黨控制的參議院則推動《邊境安全與移民改革法案》，要求先在美墨邊境修建700英里隔離墻，再討論身份問題。

美國布魯金斯學會的跟蹤研究表明，過去10年，兩黨在移民議題上的投票一致性下降了28個百分點，創上世紀70年代以來新低。美國學者阿蘭·克魯格指出，非法移民問題是美國社會經濟、政治和文化矛盾的集中體現，“非法移民問題是一面鏡子，反映出美國社會的多層面矛盾”。

“移民問題長期難解，將加劇美國社會經濟問題”

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自從殖民時代起世界各地的移民就源源不斷地前往美國。美國《洛杉磯時報》評論指出，美國移民政策陳舊過時、支離破碎，且高度政治化。由于黨派對立、政治極化，聯邦層面不能出臺綜合移民改革，移民問題長期難解。

美國移民政策研究所基于人口普查數據測算，2023年全美4780萬移民中，非法移民達1320萬，占比近三成。高盛集團的行業分析報告指出，在加州中央谷地的果園、南部各州的肉類加工廠、東北部的建筑工地上，非法移民就業占比為15%至20%，部分季節性崗位甚至高達40%。這種對移民的經濟依賴與政治排外的矛盾，使得美國移民政策陷入兩難。總體而言，拉美裔等少數族裔傳統上是民主黨的支持者，因此民主黨的移民政策主張較為寬松，更強調保護移民權利、幫助移民融入。共和黨更傾向于強力打擊、遣返非法移民。

政治極化導致國會在移民問題上“立法失靈”。布魯金斯學會研究顯示，過去30年，美國國會僅通過4項移民相關法案，且均為技術性修正，未觸及非法移民身份合法化、親屬移民配額調整等核心議題。兩黨將移民問題意識形態化——民主黨將“庇護城市”作為爭取少數族裔選票的政治符號，共和黨則借“邊境危機”鞏固保守派基本盤。2023年，兩黨曾在眾議院就《農業工人現代化法案》達成初步共識，但在參議院因“是否附加邊境墻預算”條款而破裂。正如學者阿蘭·克魯格所言：“當移民政策成為選舉武器，解決問題的誠意就會讓位于政治作秀。”

對非法移民的執法行動造成“寒蟬效應”。美國一項民意調查顯示，洛杉磯事件發生后，32%的拉美裔家長放棄為子女申請免費午餐計劃，35%表示“即使遭遇犯罪也不會報警”。美國對外關系委員會高級編輯黛安娜·羅伊指出，當兩黨將政治正確置于治理實效之上，移民問題就從社會議題異化為“文化戰爭”的武器。布魯金斯學會經濟安全與機會研究中心主任塔拉·沃森說：“由于兩黨立場對立，移民問題長期難解，將加劇美國社會經濟問題。”

《 人民日報 》( 2025年06月25日 15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