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經反思的人生不值得過”，蘇格拉底的話讓人意識到，有意義地活著比活著更重要。

生活中，有人將快樂視為唯一目標，有人堅信道德和正義高于一切，也有人執著于財富和權力的積累。什么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生活？

這一看似簡單卻深刻的難題，其實也困擾著蘇格拉底。他不懈地追問，挑戰了道德的共識，最終被指控“敗壞青年”“褻瀆神明”，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蘇格拉底之死》，雅克·路易·大衛繪（1787年）。

對于當時的雅典人而言，由于剛經歷了伯羅奔尼撒戰爭，“我們應當如何生活”這個問題既不緊急也不重要，那是一個恐懼、謊言、背叛、野心橫行的時代。可在蘇格拉底看來，選擇如何生活絕非一個偏好問題，它關系到我們的“靈魂”。

“杠精”蘇格拉底的“知無知”惹惱了很多人，但是他的道德信念并非止于這個懷疑主義的結論。

在反思“幸福”的過程中，蘇格拉底提出了兩種重要但看似矛盾的觀點：一種認為幸福就在于追求快樂最大化；另一種則認為純粹追求快樂與人生整體的關切是不相容的，我們應當通過控制欲望、培養德性來達到真正的幸福。

這兩種觀點分別影響了不同的后繼者：居勒尼學派的阿里斯提普強調及時享樂，視當下的快樂為幸福本身；而犬儒學派則選擇極端的自我克制，認為唯有德性才是通向幸福的唯一道路。

坐在大甕里的第歐根尼，他把蘇格拉底的論證加以推進，認為快樂本質上是對靈魂的攪擾，德性是唯一重要的東西。

針對這些單方面的追隨者，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提出了更加豐富而全面的觀點。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探討了正義與德性對幸福生活的意義，主張靈魂的和諧狀態才是真正的幸福。

而亞里士多德提出，理性對于人類來講是本質性的，因此幸福在于根據理性生活，活著不是為了活著，而是為了按照某種生活方式生活，幸福不僅在于德性，更在于將德性實踐于現實生活中，體現于行動和成就。

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都強調德性與靈魂的完善，柏拉圖偏重理念的超越與靈魂升華，亞里士多德則更多立足經驗。

然而，這種全面的觀點也并非沒有挑戰。伊壁鳩魯主義者繼承并修正了居勒尼學派的快樂主義，認為適度而理性的享樂可以帶來穩定的幸福；斯多亞學派則強調理性的自控，主張德性是幸福的充分條件，因此柏拉圖和蘇格拉底是錯誤的，但是健康、財富和好運也值得理性的關切，因此犬儒學派是錯誤的。

艾比克泰德（左）出身奴隸，卻成為斯多葛哲學導師，教人掌控內心、順應理性；奧勒留（右）貴為皇帝，卻以哲人自律治世，兩人雖身份懸殊，卻都實踐了斯多亞的哲學。

這就是當代著名倫理思想史家特倫斯·埃爾文在《西方倫理學簡史》中引發我們思考的第一幕。兩千多年來，西方倫理思想家們一直圍繞著蘇格拉底提出的根本問題展開探討。譯者是人大哲學系教授劉瑋，他高度評價這本書，稱其為自己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西方倫理思想史讀本。

嚴謹、生動、扎實，激發關于人生大哉問的無窮思考。

這本書敏銳地重構了每位倫理思想家的核心問題和論證邏輯，更準確地把握了他們與前人及同時代人的思想對話，并且進行了適當的分析、比較甚至反駁。

例如，蘇格拉底之所以堅持“美德即知識”，是因為他認為人總是為了最大的快樂行動，然而最后卻為了快樂的緣故，選擇了長期來看并不那么快樂的選項，這個自相矛盾只能說明對真正的善與快樂的無知。

可是我們如何解釋生活中的“明知故犯”呢？柏拉圖承認美德需要知識，但認為不是一切知識都等于美德，人的靈魂并不只有理性，還有欲望和意志，這為意志軟弱提供了解釋；而亞里士多德更強調，德性意味著我們的理性和非理性欲求都是正確的，非理性欲求追隨理性，如果只有德性或快樂都不是幸福。

亞里士多德《倫理學》抄本（1397年），尚蒂伊孔代博物館。三幅圖中左側都是理性，右側都是欲望，中間的人物自上而下依次是自制者、不自制者和有美德者，只有有美德的人的理性和欲望在姿態上達成一致。

例如，康德的“理性為自我立法”曾觸動很多人，然而它并非憑空產生。早在亞里士多德那里，就曾試圖從人的自然中去闡釋人的好和德性。然而康德不同之處在于，他并不認為理性行動者的根本特征是追求自身的利益或幸福，而是強調理性具有超越個人特殊性的無偏視角，使我們關注作為理性行動者所共有的道德義務。

而康德關于人只能在理性法則下設想自由與道德，而無法經驗地證明它們存在的觀點，甚至啟發了尼采的反道德，在尼采看來“幻象”背后其實一無所有，道德不過表達了錯誤呈現現實的奴隸情感。

但是道德被尼采徹底駁倒了嗎？埃爾文提醒我們，如果說道德是低位者的癥候和偏好，那么尼采偏愛的高位者的卓越和成就，未嘗不是他的情感、欲求和環境的癥候。

尼采在他姐姐的照顧下，1899年。

是的，倫理學終究不能提供標準答案，但是那些經典著作不僅深刻而富有啟發，更能幫助我們以更廣闊的視野理解現實世界；此外，對道德的哲學反思也持續塑造著社會觀念、法律制度和公共政策，比如人權觀念、社會平等原則。

此外，倫理學更為心理學、經濟學、社會學等現代學科提供了思想的源頭，讓我們能更深入地理解這些學科的根基；而最為關鍵的是，通過倫理學，我們學會審視人生，思考“什么樣的人生值得一過”。

亞當·斯密的“看不見的手”不是冷酷的經濟邏輯，而是建立在他對人性中道德與自利并存的倫理洞察之上。

如果你也曾思考過這個問題，或者希望開始認真地反思人生，那么特倫斯·埃爾文的《西方倫理學簡史》無疑是最理想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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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點資料來源：《西方倫理學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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