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里有個出了名的潑辣姑娘，名叫柳如眉。這姑娘生得杏眼桃腮，身段婀娜，卻因一張利嘴遠近聞名。她父親是城里數一數二的綢緞商，母親早逝，從小被慣得無法無天。街坊鄰居都說，這姑娘怕是這輩子都難找婆家了。

這年春天，柳家來了個投親的書生，叫李文軒。這書生生得眉清目秀，一身青布長衫洗得發白，卻漿洗得干干凈凈。他是柳老爺遠房表姐的兒子，因家鄉遭了水災，特來投奔。

柳老爺念在親戚情分上，留他在府中住下，讓他在賬房幫忙。這李文軒為人謙和，做事勤快，很快就贏得了府中上下的好感。唯獨柳如眉看他不順眼，處處刁難。

"窮酸書生，也配住我們柳家？"如眉常在背后譏諷，"瞧他那副寒酸樣，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

一日，如眉在花園賞花，見李文軒在涼亭里讀書，便故意走過去，將他手中的書打落在地："讀這些破書有什么用？能當飯吃嗎？"

李文軒不惱不怒，彎腰撿起書本，輕聲道："表妹教訓得是。只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呸！"如眉啐了一口，"少在這兒掉書袋！"

誰知當晚，如眉突發急病，高燒不退，渾身起滿紅疹。請來的郎中都搖頭，說這病癥古怪，怕是兇多吉少。柳老爺急得團團轉，這時李文軒突然說："小侄略通醫理，可否讓我一試？"

柳老爺病急亂投醫，連忙答應。李文軒從隨身包袱里取出幾包草藥，親自煎煮。藥熬好后，他讓人扶起如眉，自己卻背過身去，由丫鬟喂藥。

說來也怪，如眉服下藥后，高燒漸退，紅疹也慢慢消了。三日后，竟痊愈如初。

如眉病好后，柳老爺設宴感謝李文軒。席間，柳老爺多喝了幾杯，拍著李文軒的肩膀說："賢侄啊，你救了小女一命，老夫無以為報。不如...不如你就娶了如眉如何？"

"爹！"如眉猛地站起來，"女兒寧愿死也不嫁這窮酸書生！"

李文軒連忙起身作揖："表叔美意，小侄心領。只是婚姻大事，需兩情相悅..."

"誰要與你兩情相悅！"如眉氣得摔了筷子，轉身就跑。

誰知第二天，柳老爺竟真的一紙婚書，將如眉許配給了李文軒。如眉哭鬧無果，最后竟想出一個毒計——成親當晚，她在合巹酒里下了蒙汗藥。

洞房花燭夜，李文軒飲下藥酒，很快昏睡過去。如眉冷笑一聲，取來早已準備好的筆墨，在他臉上畫了個大烏龜，又將他雙手綁在床柱上，自己則去客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府中炸開了鍋。新郎官被綁在床上，臉上還畫著烏龜，這還了得？柳老爺氣得渾身發抖，命人將如眉押來。

"孽障！你...你..."柳老爺指著女兒，話都說不利索了。

李文軒卻出人意料地平靜。他洗凈臉，整理好衣衫，對柳老爺深深一揖："表叔，此事是小侄不對。昨夜飲酒過量，失了體統，與表妹無關。"

如眉愣住了，她沒想到這書生竟會替她遮掩。

柳老爺長嘆一聲："罷了罷了，你們...你們就結為兄妹吧！"

就這樣，一場荒唐的婚事變成了結拜儀式。在柳家祠堂，李文軒與柳如眉跪在祖宗牌位前，結為異姓兄妹。如眉偷偷瞥了眼身旁的李文軒，發現他神色肅穆，眼中似有淚光閃爍。

結拜后，李文軒向柳老爺辭行，說要進京趕考。柳老爺贈他盤纏，如眉卻躲在房里不肯出來送行。

李文軒走后，如眉的生活恢復了平靜。只是偶爾夜深人靜時，她會想起那個被她百般羞辱卻以德報怨的書生。更奇怪的是，她開始做一個奇怪的夢——夢里她是個古代小姐，愛上一個書生，卻因家族反對，眼睜睜看著書生被亂棍打死...

這年秋天，如眉隨父親去城外寺廟上香。回程時突遇山洪，馬車被沖翻。如眉掉進激流中，眼看就要被卷走，突然有人跳入水中，將她救起。

如眉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寺廟的禪房里，救她的人正背對著她擰干衣衫。那背影，像極了李文軒。

"李...大哥？"如眉試探著叫道。

那人轉過身，果然是李文軒。他比半年前清瘦了許多，卻多了幾分沉穩氣度。

"聽說妹妹遇險，特來相救。"他微笑著說。

如眉突然哭了："為什么...為什么我那樣對你，你還..."

李文軒遞給她一塊帕子："前世因，今世果。妹妹不必掛懷。"

原來李文軒在趕考途中，遇到一位游方道士。那道士說他與如眉有三世姻緣，第一世兩情相悅卻陰陽兩隔；第二世即今生，本該結為夫妻卻成兄妹；若要圓滿，需等到第三世。

如眉聽完，心中五味雜陳。她想起那些奇怪的夢，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那第三世..."她紅著臉問。

李文軒笑而不答，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這是家傳之物，送給妹妹做紀念。"

如眉接過玉佩，發現上面刻著兩行小字："今生無緣結連理，來世必做比翼鳥"。

就在這時，柳老爺帶著家丁找來。見到李文軒，喜出望外，連聲道謝。得知李文軒已經高中舉人，更是歡喜，非要請他回府一敘。

回府路上，如眉一直沉默不語。經過一座石橋時，她突然停下腳步，對李文軒說："李大哥，我...我有個不情之請。"

"妹妹請講。"

"我們...我們能不能再舉行一次婚禮？"如眉的臉紅得像晚霞，"不是真成親，就是...就是完成儀式，圓了這第二世的緣分..."

李文軒怔住了，眼中泛起淚光。柳老爺雖然不明就里，但見二人情狀，也猜到了七八分，捋須笑道："好，好，老夫這就去安排！"

三日后，柳府張燈結彩，如眉鳳冠霞帔，李文軒一身大紅喜袍。在柳家祠堂，二人鄭重地拜了天地，又向柳老爺敬茶。最后夫妻對拜時，如眉輕聲道："這一世我們做兄妹，下一世...一定要做夫妻。"

李文軒點頭："一定。"

儀式結束后，李文軒再次辭別。這一次，如眉親自送他到城外長亭。臨別時，李文軒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待我走遠后再看。"

如眉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天際，才拆開信封。里面是一首詩：

"前世姻緣今世債，

錯把良人當仇待。

若得來生再相逢，

定將真心換真愛。"

如眉捧著信箋，淚如雨下。她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段緣分的開始。

十年后，如眉嫁給了城里一位員外，相夫教子，生活美滿。只是每年春天，她都會去城外長亭坐坐，望著遠方出神。

臨終前，如眉將那塊玉佩交給女兒，囑咐道："若有一日，有位姓李的公子來尋，就把這個給他..."

又是一個春天，長亭外的桃花開得正艷。恍惚間，仿佛有個青衫書生，正站在花樹下微笑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