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醫院”是老杭州人不太愿意提及的醫院。
這家坐落于半山國家森林公園山腳下的醫院,官方名稱其實叫“浙江省腫瘤醫院”,創建于1963年,是國內成立最早的四家腫瘤專科醫院之一。
與公眾的諱莫如深相悖的是,癌癥并非 “不治之癥”,早在2006年,世界衛生組織就將癌癥定義為可以調控、治療,甚至治愈的慢性病。像胃癌這類高發癌種,早期發現的治愈率高達 97% 以上,能夠臨床根治。
可惜,由于避諱和認知不足,來這里的患者大多有著相似的軌跡:癌癥早期往往悄無聲息,即使有少許異常,很多人也會 “忍一忍”,直到進展至中晚期才確診。當觸及地方醫療資源的天花板,或者是常規治療回天乏術,他們才輾轉來這里尋求最后一線生機。
“半山醫院”因此成了許多腫瘤患者治療路上的“最后一站”。
“你們要是再早點來就好了。” 這是浙江省腫瘤醫院黨委書記、中國抗癌協會副理事長程向東從醫30年來,最想對患者說的話。
本期顯微故事,走進了這家特殊的醫院,跟隨國內胃癌領域頂尖專家程向東教授,記錄腫瘤門診里的故事。
在這一天里,他一邊安撫著惶恐的患者和家屬,一邊反復科普腫瘤篩查的意義:“每找出一個早期患者,就是挽救一個家庭。”
以下是發生在腫瘤醫院里的真實故事 :
文 | 楊佳
編輯 | 卓然
六月的杭州進入連綿的梅雨天,加劇了醫院門口的擁堵。周一清晨剛過八點,程向東結束了病房早會,匆匆趕往門診樓。他以年輕人都差點跟不上的速度,從電梯前排隊的人流穿過,走樓梯上到4樓的門診室。體力,是一名外科醫生的本錢。
全球將近一半的胃癌病例在中國。據國家癌癥中心與國際腫瘤研究機構(IARC)聯合測算,我國每年胃癌新發人數35.87萬,也就是說,平均每天新增將近1000名胃癌患者。
其中有22個胃癌家庭,在這個周一上午,走進了程向東的門診室。他們很少獨自問診,或是夫妻同來,或是兒女作陪,最多的時候,房間里一共站了5位家屬。
圖 | 前來陪老人診斷的5位家屬
從醫30年,程向東理解抗癌是一個家庭的“全面戰爭”。任何醫療決定,都必須是父子、母女、夫妻、兄弟姐妹之間的共識。
家人抱著一沓厚厚的檢查單代為問診,也是常見的變通之舉。這種情況大多是老年病患行動不便,但也有一位父親,是為了還在英國讀書的女兒而來。
若不是程向東事后介紹,很難將眼前茫然無助的中年人與企業高管聯系起來——進門時,他捧著女兒多年的病歷,小心地遞給程向東,像學生時代給老師交上一份自己并沒有底氣的答卷。
幾年前,他20多歲的獨生女確診胃癌,程向東主刀手術。對于這樣年輕的患者,在切除病灶的同時,更要盡可能多地保留胃功能。為此,程向東采用前沿的近端胃切除“Giraffe重建術”,將殘缺的胃修剪并縫合成一個“長頸鹿”的形狀,胃癌患者術后常見的食管反流情況,在她身上幸運地沒有出現。
但患胃癌的概率本來在40歲以后才會明顯上升。這樣小概率的打擊,讓一家人的心始終懸在弦上,就怕厄運追著不放,出現復發或者轉移。這次,女兒定期復查的增強CT上報出 3 項異常提醒,擊垮了他的心理防線。
程向東逐一攤開黑白灰的膠片翻看,最終抽出一張來,幾乎是舉到眼鏡前,仔細注視上面的細節。這樣的停留令人不安。
圖 | 正在看片的程向東
門診室里的空氣凝固。正當不安幾乎上升為煎熬,程向東終于開口: “沒什么問題,繼續觀察。”他放下片子整理回一沓,安撫地拍了拍對方的手背。
仿佛卸下千斤重擔,中年人的背脊一下子挺直起來。他仿佛才回過神來,和程向東寒暄了幾句本該用在進門時的問候。
出去的瞬間,他給妻子打了個電話:“程教授說沒問題,放心吧。”
我國每年胃癌死亡人數約26萬人,高居惡性腫瘤死亡率第三位。盡管程向東團隊通過系統性的多學科合作診療,已把經治胃癌手術患者的5年生存率拉高到66%,遠超全國平均水平,但柳葉刀并不是萬能的。靶向藥、免疫治療、重離子治療,同樣不是。
尤其是,面對晚期胃癌,人類尚無根治手段。病情一旦走到這里,就走進了一場時間、精力和金錢的漫長消耗戰。
在這條路上,有人已在崎嶇前行,有人還在臨淵而立。這22個患者里,除了術后復查的,有將近一半是首次確診胃癌的患者。
他們的經歷高度一致。早期胃癌沒有區別于普通胃炎的特別癥狀,腹脹、腹痛、嘔吐、消化不良,都是一些中國人司空見慣的老毛病。吃片藥,就不痛了;再痛,就再吃藥。
直到“忍無可忍”,甚至是胃出血,他們才終于去做了一直嫌“麻煩”的胃鏡,一份中晚期的胃癌報告單迎頭落下。
此刻,他們坐在門診室里,也高度一致地沉默。
那只在房間里踞坐的大象,往往由家屬代為問出:生存率還有多少?
在網絡上搜索,你會得到一個簡單而冰冷的數字:中國胃癌患者的平均5年生存率是36.5%。
但醫生當面回答這個問題需要充足的技巧。除了基于醫學知識的專業判斷,更多時候,患者的求生欲、基礎身體狀況、經濟條件,乃至家庭氛圍,都需要被敏銳地洞察到。
“親情”“愛情”或“孝心”這些抽象概念,此刻具象到有了重量。
在暗流涌動之間,程向東通常會積極提供情緒價值,引導對話的走向:
“69歲哪里大?96歲才叫年紀大了,69歲這么年輕的!”
——這是在勸說身體狀態良好、具備條件的患者,把握寶貴的手術機會。這始終是腫瘤最經典,也是最有效的治療手段。
“回去好好吃飯,爭取把身體養好再來做手術。之前有個患者,來找我的時候150斤,中間一直在努力吃飯,做完化療還是150斤,所以他現在恢復得特別好。”
——這是在鼓勵因腫瘤過大、暫時還不能手術的患者,先縮小腫瘤,爭取后續有機會手術。
但有一些瞬間,一向耐心溫和的程向東也會變得嚴厲:
“一個化療療程是三個星期,為什么從過年確診到現在,已經過去大半年了,在老家只做了三個療程?”
——操著四川口音的夫妻,囁嚅著解釋,因為前兩個療程做下來,效果不明顯,爸爸被打擊到,不樂意做了。
“為什么去年年底查出來的時候沒有立馬做手術?當時老家當地醫院的醫生有明確說不能手術嗎?”
——患者的兩個兒子面面相覷,最終大哥掏出手機,試探著反問程向東:“我們在網上看到有一種新藥,醫生你們這里能開嗎?”
在信息爆炸的時代里,“網上看到””視頻里刷到的”“群里發的”個案和研究,往往會成為患者和家屬堅持提及的關鍵詞。
“你見過的病人多,還是我見過的病人多?你要不要相信醫生的判斷?”這樣的無奈對話,每天程向東都要重復無數次。
這些首診的胃癌家庭尚不知道,往后余生會經歷多少次與剛才那位父親一樣的膽戰心驚。
圖 | 中午時分,示教室外等待MDT(多學科會診)的家屬們
只有一位患者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那是一位83歲的老人,由在鄉鎮衛生院做超聲醫生的晚輩陪同前來。出于職業敏感性,在患者腹部不適后,她果斷“按頭”讓老人做了胃鏡檢查。
程向東用一整個上午最為輕松的語氣說道:“你這個發現得早,就是個小毛病,等下去內鏡中心做個評估,沒問題的話就直接內鏡下切除,不用我開刀了。”
他甚至開了個玩笑:“老人家身體可真好啊,除了這點小毛病,其他都很好。平時是怎么保養的,老酒能吃嗎?”
在得到“每天兩頓黃酒”的答復之后,他笑著說:“就是嘛,黃酒比白酒養生。”
“有時治愈,常常幫助,總是安慰。”
如果特魯多醫生在這里,應該也會贊同開這個并不科學的玩笑。
隨著腫瘤細胞從胃黏膜一步步滲透到肌肉層、漿膜層,根治切除的難度越來越大。但在最早期的時候,內鏡下黏膜剝離術(ESD)就能將淺表的病灶完整地摘下。此時,生存率可以達到90%以上。
這項技術在20世紀90年代由日本首創,對于早期胃癌來說,一般可以達到與開腹手術相同的根治效果。只是,今天上午,有機會做ESD的僅有這一例。
“他們還是來得太晚了。” 結束4小時的高強度問診后,已是中午十二點半。程向東用蛋白粉快速“糊弄”了午餐,開始與我們聊起嚴峻的話題。
他的門診室,正是一個胃癌大國“兩高一低”的縮影:發病率高、死亡率高、早期診斷比例低。
時間倒回到30年前,還是一名醫學生的程向東夢想著做外科“一把刀”,尤其是挑戰性最大的肝膽外科。“最好的醫學生去外科,最好的外科醫生去肝膽外科,我們那個年代都這樣。”
他遠赴德國,師從肝膽外科專家Neuhaus教授,拿下了令人驕傲的肝膽外科博士學位。畢業后,程向東來到浙江省腫瘤醫院,卻逐漸對沒那么“高大上”的消化道腫瘤產生了興趣。
在歐美發達國家,胃癌的發病率很低,公眾關注度也不高。但在中國,它卻實實在在對廣大老百姓造成了嚴重威脅。
一日三餐,油鹽醬醋,胃癌在某種程度上是“吃出來的癌癥”。 對腌制食物的共同偏好,就讓中日韓這三個東亞國家,包攬了全球胃癌發病率前三名。
只是,發病率一樣居高不下,胃癌生存率卻相差懸殊。日本的胃癌5年生存率超過60%,韓國則接近70%。相比起中國的36.5%,這兩個數字足夠讓中國醫生挫敗,也足夠激起他們的挑戰心。
是手術水平比他們差?是藥物器械沒有他們好?是治療理念不正確?
不可能。作為曾連續3年獲得全國手術比賽第一的外科醫生,程向東比誰都清楚,在臨床能力上,中國絕不會輸給這兩個鄰國。
日韓胃癌高發但高生存率的奧秘,其實是一個徹底的“陽謀”:他們分別自 1983 年和 1999 年開始實施全國性胃鏡篩查計劃。
以韓國為例,40歲以上的人群,每隔兩年推薦接受一次胃鏡篩查。這意味著,他們更有可能在尚無癥狀的早期就發現胃癌,以ESD或者簡單手術干凈利落地切除。此外,篩查也可以發現一些尚未發展為惡性腫瘤的癌前病變,提前消滅。
韓國國家癌癥中心在程向東訪問時透露,韓國的胃癌早診率,即確診胃癌時尚屬于早期胃癌的患者比例,已經達到了70%以上。而在中國,這一比例不足30%。
早發現、早診斷、早治療,生存率翻倍。這個簡單但重要的事實,讓程向東意識到,“開刀”其實并不是對患者最好的救贖。
他決定從消化道腫瘤入手,帶領團隊從疾病發生預防、早期胃癌保留功能手術、進展期胃癌綜合治療、晚期胃癌轉化治療等環節進行全周期的治理。再到擔任中國抗癌協會副理事長、浙江省腫瘤防治辦公室主任,程向東更是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投入到篩查項目上。
《“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提出,到2030年,總體癌癥5年生存率提高15%。程向東認為,實現這一目標,最經濟,也最有效的路徑,就是“關口前移”。
“再高精尖的根治手術,效果也比不上早篩早診早治。”他感慨道。
然而,來到寧波奉化這樣的浙江省內胃癌相對高發地區,推行胃癌篩查項目,挑戰超出想象。
常規做法,是發動社區內年齡超過40歲的居民填寫問卷,通過幽門螺桿菌檢測結果、消化道疾病、癌癥家族史、飲食習慣等要素,對罹患胃癌的風險做一個評估。
下一步,是讓其中的高風險群體接受胃鏡檢查——但難也就難在這一步。
胃鏡是一種“侵入式”的檢查,會有明顯的不適感。如果想做無痛胃鏡,又需要做全麻。有些居民,抽煙喝酒幾十年,幾乎天天吃咸菜,填寫問卷后被判定為胃癌高風險人群,但無論是社區工作人員連打電話,或者妻子逼著檢查,也一口咬定自己身體健康,不想被“插管”。
除了依從性,經濟賬也不能不算。即使是問卷先篩選出了一部分高風險人群,做胃鏡檢查出胃癌的概率也只有1.16%。也就是說,每找出一位隱藏的胃癌患者,就要做100臺胃鏡,調動100次經過專業培訓的內鏡醫生。以中國的人口基數,這將是一筆巨大的醫療資源投入。
日韓采取的全國性胃鏡篩查模式,很難照搬。尋找一種新的手段,對人群進行“濃縮”,成了中國胃癌篩查進一步普及必須突破的瓶頸。
程向東團隊曾從中醫理論尋找靈感,與西湖大學合作證明了基于舌象的AI識別技術在診斷胃癌中的作用。不過,比起大規模篩查,舌象診斷工具更適合個人居家采樣。
許多研究機構和醫療公司重注“液體活檢”,就是在外周血中尋找腫瘤細胞留下的DNA等蛛絲馬跡。但這一方式的費用相對較高,準確率也需提升。
在程向東的設想里,最佳的胃癌篩查手段應該是一種非侵入式的檢查,不用打針也不用插管。操作便捷、價格低廉,足夠卸下大家的心理和經濟負擔。
“要是我們和韓國一樣,只有五千萬人口,那我們也能給所有人都普及胃鏡。一開始,韓國老百姓也只有30%愿意來;但推行了幾十年,現在他們的素質也提高了,已經倒過來了,有70%了,”這是程向東的“耿耿于懷”。
“可我們國家是這樣的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啊,有些人一輩子也沒有做過胃鏡。”
一道X光照進了困局。
2023年11月,中國影像醫學界傳遞著一個消息: 一個叫DAMO PANDA的AI模型,從平掃CT上識別到了早期的胰腺癌。
圖 | 放射科醫生利用AI比照查看病人CT
這篇題為《通過平掃CT與深度學習的大規模胰腺癌檢測》(Large-scale pancreatic cancer detection via non-contrast CT and deep learning)的論文,發表在當月的國際頂級學術期刊《自然·醫學》上,至今已被瀏覽超過10萬次。
一篇學術論文能成為“10萬+”,在于這個發現夠石破天驚。胰腺癌藏匿得極深,人類尚無有效的篩查方法,往往發現即晚期,因而成為致死率最高的“癌癥之王”。
此前,誰也沒想到,在日常門診和體檢大量使用,但對比度并不高的平掃CT圖像上,竟然就藏著線索。在2萬多人的臨床研究中,AI共識別出了31例此前被遺漏的胰腺癌病例。
不少致力于推動癌癥篩查的專家不免開始暢想:如果AI能從平掃CT圖像上看出胰腺癌,那其他癌癥呢?
很快,程向東團隊聯系到了DAMO PANDA背后的研發團隊——同處杭州的阿里巴巴達摩院醫療AI實驗室。論文的第一作者、達摩院高級算法專家夏英達向他介紹了DAMO PANDA背后的技術設計。
CT(計算機斷層掃描)本質上反映了人體組織對X光不同的吸收率,而習慣了RGB色彩組合的人眼,對這樣的黑白灰色階變化其實并不敏感。盡管醫生難以從患者的平掃CT影像上看到早期胰腺癌,但通過其他手段可探知胰腺癌病灶的存在。請醫生在增強CT上勾畫出位置,配準到平掃CT上,就有了訓練AI的“學習資料”。
盡管這條路最先在胰腺癌上走通了,程向東和團隊成員聽到的第一反應,仍是遲疑。
平掃CT在胸部用得多,是識別肺結節、肺炎等肺部病變的利器。然而,腹部臟器密集,肝膽胰脾腎胃腸互相重疊干擾,圖像對比度很低。而胃、腸這樣的空腔臟器,因為形態變化大、內容物多、會蠕動等特點,識別難度又會比胰腺這樣的實質臟器大很多。
臨床上為了評估胃癌患者的病灶深度和轉移情況,倒是會做增強CT,但需要患者做一系列繁瑣的準備:提前空腹,大量飲水使胃部充盈,使用造影劑增加圖像的對比度,甚至連呼吸方式都要指導。
用最普通的平掃CT來查胃癌?程向東覺得,這個想法要是被消化道領域的同行聽到,沒準會被駁斥為天方夜譚。
但他敏銳地抓到了“成本低”“體驗舒適”“易推廣”這幾個關鍵詞,這正是他夢想的胃癌篩查要素組合。
平掃 CT 在基層醫院和體檢機構都已經廣泛普及,如果AI真能在胰腺癌之后,進一步識別出胃癌,將是一個革命性的發現。不試試,太可惜了。成或不成,總要科學試驗來說話。
對于一種病癥檢查手段來說,兩個指標最為關鍵:敏感性和特異性。前者指的是將患病人群判為陽性的準確率,后者是將健康人群判為陰性的準確率。
圖 | 醫生在DAMO GRAPE上查看AI評估結果
達摩院在DAMO GRAPE的基礎上,搭建了DAMO GRAPE的雛形,當第一批來自浙江省腫瘤醫院醫生標注的CT圖像對AI進行訓練之后,雙方難掩失望:利用和胰腺癌模型相同的數據量,模型的敏感性和特異性差強人意。
程向東深刻地明白:“要搞人工智能,先得人工。”聯合團隊堅持構建了國際上最大規模的胃癌平掃 CT 影像數據集,在幾個月內,6720 例影像就位。與此同時,達摩院也不斷優化算法、迭代版本,在敏感性突破80%的那一天,曙光照了進來。
這個命名為DAMO GRAPE的AI模型,敏感性和特異性最終提升到了 85.1% 和 96.8% 。這意味著,利用平掃CT篩查胃癌,在理論上成為可能。
隨后,團隊聯合全國 20 個中心,開展了覆蓋近10萬人的臨床研究,并在浙江平陽、奉化的兩家地區醫院部署了模擬機會性篩查試驗,檢出率分別達到24.5%與17.7%。
圖 | AI能識別各階段胃癌
更重要的是,在檢出病例中,約40%的人當時并沒有腹部不適癥狀。這正是最具篩查價值的群體。
一個令程向東印象深刻的案例是,2024年2月,一名45歲的患者因腹部不適,在平陽確診了T4期胃癌。但團隊回溯發現,半年前的2023年10月,這名患者其實為了檢查其他疾病拍過一次平掃CT。
團隊將這張舊片子導入AI模型,黑白灰的圖像上,AI敏銳地在胃部勾勒出一片紅色的區域,并給出了68%的胃癌風險警報。
圖 | AI提前6個月識別出胃癌
這是一份“遲到”的提醒。如果當時就有AI模型,就能提前半年確診。這對一名胃癌患者來說,是極其寶貴的生命時間窗。
透過這個案例,程向東仿佛望見了新的未來:一方面,在基層醫院廣泛部署模型,AI在門診、急診、體檢、住院場景對海量CT不知疲倦地自動檢測、報警;另一方面,將CT車開進更為偏遠的地區,用這種更容易被大家接受的方式,鼓勵高風險人群接受篩查。
圖 | “CT+AI”進行胃癌篩查的案例,發布在了《自然·醫學》論文上
“我們常說,多發現一個早期癌癥病人,就是多挽救一個家庭,”他相信,在胃癌篩查上,中國的早診率遲早會追上鄰國,“我只是希望這一天不要等太久。”
結束這次拜訪前,我們聊起了時下熱門的話題:“AI 能看病,還要醫生干什么?”
程向東溫和地解構了這一對立:“AI是強大的助手,但永遠無法替代醫生。醫學不是冰冷的數據運算,而是有溫度的生命關懷。”
正如在4個小時的門診之中,比起給出專業醫療建議,程向東把更多精力放在了與一個個具體的人的對話上。醫學的本質,或許本就不是“看病”,而是“看病人”。
結束門診后,他還需要組織各領域專家對部分“疑難雜癥”多學科會診;接下來三天,有數臺高難度手術等著他;周末,還要主持一場行業內頂尖的學術會議……“診斷只是治療的開始,AI幫我們省下的時間里,我們還有更多事要做。”
面對癌癥的威脅,AI科學家與醫生如同鳥之雙翼、車之兩輪。
唯有將所有代表“科技”與“人文”的力量緊緊凝結在一起,我們才有希望打贏這場生死攸關的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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