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甘露特鈉的爭議還在持續。

6月25日，記者注意到，綠谷科技的甘露特鈉（代號“GV-971”，商品名“九期一”）生產被迫暫停后，市面上突然涌現一批打著保健旗號的甘露特鈉假藥。在京東平臺上，就有冠以“北京同仁堂甘露特鈉”之名的“藥食同源”濃縮丸產品在售。

而作為藥品的甘露特鈉膠囊，是以海洋褐藻提取物為原料，制備獲得的低分子酸性寡糖化合物。有專家提醒廣大消費者，不要掉進虛假宣傳陷阱。

AD手術治療興起

5月以來，市場持續傳出創新藥企業綠谷科技旗下原創藥甘露特鈉已經停產的消息，理由是“許可證到期，暫時不能繼續生產和銷售”，長期服用該藥的患者家屬面臨被“斷供”、需高價求藥的困境。

記者從綠谷科技了解到，幾萬名患者家屬向企業發來咨詢，或向12315電話問詢，希望盡快恢復供應。更有不少患者前往所在地醫院、藥房購藥無果，便蜂擁至電商平臺以高價購買藥品，并通過社交媒體向外界尋求藥品獲取途徑。

甘露特鈉膠囊的市場價格近期也節節攀升，據媒體報道，在電商平臺上甚至出現5000元/盒的“天價”。

甘露特鈉藥品于2019年11月2日獲批有條件上市，針對輕度至中度阿爾茨海默病（AD），改善患者認知功能。2024年，甘露特鈉全年處方量達50萬次。目前，綠谷科技提交的甘露特鈉延續申請正等待國家藥監局審批，審批通過后即可恢復生產銷售。

一位三甲醫院神經內科醫生在接受《國際金融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從去年處方量看，這款藥品肯定有患者基礎，突然斷供的確會讓患者家屬著急。”

被問及患者有沒有替代藥品時，該醫生表示，“沒有甘露特鈉膠囊，我們會給患者開鹽酸多奈哌齊，有進口原研的，也有國產的，但價格不一樣。目前也不清楚換藥后對患者會產生哪些負面影響，需要長期跟蹤。”

也有醫生給出不一樣的觀點。上海某三甲醫院神經外科主任在接受《國際金融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傳統的阿爾茨海默病治療主要靠藥物干預、生活方式調整和認知訓練為主。但是今年流行起手術治療早期阿爾茨海默癥的方案，其干預方法是開展淋巴管/結-靜脈吻合術，就是將頸深部淋巴管與靜脈吻合，促進顱內淋巴液回流，把相關異常蛋白質清除，這對阿爾茨海默早期（術后半年內）很有效，也為治療阿爾茨海默病探索了新途徑。”

不過，該醫生表示，手術干預的做法往往對早期患者有一定療效，很多術后患者在一年后癥狀還會反復。

艱辛研發路

阿爾茨海默病是一種起病隱匿的進行性發展的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臨床上以記憶障礙、失語、失用、失認為特征，病因迄今未明。65歲以前發病者，稱早老性癡呆；65歲以后發病者稱老年性癡呆。除了患者本人生活質量嚴重下降之外，承擔照顧的親屬也是備受煎熬。該病一般病程長達十年，第一階段（發病前2年）視為是輕度期，表現為記憶力減退，無法獨立思考；第二階段中度期，會出現失能、失語和失認以及大小便失禁。第三階段是重度期，患者已經完全依賴照護者，最終昏迷，因感染等并發癥去世。最新研究顯示，高血壓、高血糖、高膽固醇水平與阿爾茨海默病有關。

不管是手術治療，還是藥物干預，阿爾茨海默病現有的治療方案均存在局限性，處于嘗試改善階段，并沒有根治方法出現。近百年來，有無數的科研機構和研發人員在不遺余力地為終極目標而努力，不懼“飛蛾撲火”，義無反顧執著于這道世紀絕癥難題。

綠谷科技甘露特鈉新證換發卡殼，最受傷的不止是綠谷以及三次創業失敗的創始人呂松濤，還有甘露特鈉的研發者耿美玉團隊。

生物學領域從來都不缺質疑聲。被譽為“遺傳學之父”的孟德爾早在1866年就提出了基因遺傳定律，可是當時并未受到科學界的重視，直到30多年后才被德國的科倫斯和荷蘭的德弗里斯重新發現。自上市以來，甘露特鈉膠囊采用不同于傳統AD藥物機理的“腦腸軸”新機制，在學術界也引發了一場辯論。

在2018年的第11屆國際CTAD大會上，CTAD會議主席Rachel Schindler贊譽道：“這是繼膽堿脂酶抑制劑后的十余年里，AD領域最振奮人心的臨床結果！”

AD和神經退行性疾病領域的著名專家、美國內華達大學教授Jeffery Cummings也表示：“GV-971堅實而持續的認知功能改善作用，有望成為AD治療的新方案。”

但在2019年11月29日，首都醫科大學前校長饒毅的一封“未正式提交的舉報信”傳出，內容指向甘露特鈉科研團隊發表的關于GV-971的文章：“這篇文章不造假，是不可能的。”

此后，饒毅還多次公開發出質疑，稱是“基于自己學識水平”對耿美玉團隊論文研究成果的機理作出“否定性評價”。

不過，近年來，隨著全球AD治療研究的深入發展，“腦腸軸”理論也逐步得到了科學界的認可。

2024年2月，美國神經病協會前主席、美國科學院院士、圣路易斯華盛頓大學教授David M.Holtzman及芝加哥大學前神經生物學系主任、教授Sangram S.Sisodia共同在AD領域權威期刊Molecular Neuro degeneration上發表關于971作用機制的背對背研究。他們分別完成甘露特鈉腦腸軸機制的獨立驗證實驗，在不同模型中重復得出一致結論：甘露特鈉可重塑腸道菌群，改善菌群代謝、降低神經炎癥并減少Aβ沉積。

David Holtzman教授也對“腦腸軸”的概念進行了總結：人體內有“健康腦腸軸”和“AD腦腸軸”。在AD腦腸軸中，包括遺傳、衰老、食物、酒精和藥物等多種因素，都會導致腸道菌群組失衡，最終導致大腦免疫系統和AD的病理變化；而在健康腦腸軸中，如果人體的腸道菌群保持健康平衡狀態，血腦屏障及中樞神經系統結構和功能也會保持完整。

國際學術期刊《柳葉刀》在綜述中將甘露特鈉歸類為AD的疾病修飾療法（Disease Modifying Therapy，DMT）。

Jeffery Cummings教授指出，甘露特鈉上市后，接近真實世界場景的為期2年的臨床研究共納入了3300例患者，其中長期治療安全性研究納入2500例患者，有效性研究納入800例患者——這是迄今為止他所知的樣本量最大的AD領域上市后臨床研究，為甘露特鈉在真實世界中的應用提供了強有力的數據支撐。

療效還需長期臨床跟蹤

關于甘露特鈉的爭議還在持續。但不可否認的是，該藥在藥品可及性和價格方面，對患者而言是友善的。

甘露特鈉膠囊自2021年12月3日進入醫保后，價格已從每盒895元降至296元，降幅達60%；以患者每月用藥4盒為例，全國門診平均50％醫保報銷比例下，患者每月自付不到600元，全年大約在5000元。相較于其他進口AD藥品每人每年動輒18萬元到25萬元的費用，甘露特鈉膠囊顯然在相當程度上緩解了用藥為患者帶來的經濟壓力，一度成為很多AD患者及家屬的選擇。

有醫生對本報記者分析稱，“甘露特鈉新證尚未獲批，最大的可能性是其副作用大于正向作用，如果事實數據如此，那么暫停換發新證的確情有可原。但問題的復雜性在于，目前沒有證據證明該藥對患者產生了不良副作用。老年患者本身服用的各類藥品居多，阿爾茨海默病通常都是聯合用藥，醫生也不確定到底是哪種藥物真正起作用，我想這也是甘露特鈉很難在短期內拿出確切有效臨床數據的原因之一。既然證據不充分，那么何不花更長時間來更深入觀察？”

一位三甲醫院神經內科醫生在接受《國際金融報》記者采訪時表示，阿爾茨海默病的臨床用藥本來就不多，像甘露特鈉這種已經上市五年的藥品未獲批新證而斷供，一些常年服用的患者而言的確會有很大的心理壓力。他認為，目前在臨床上來看，九期一并沒有不良影響，其長期療效還需要臨床持續跟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