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說的是誰？

沒錯，就是那“吳下阿蒙”。

01

呂老爹給兒子起名字有些潦草，叫做阿蒙。

阿蒙確實有些愚鈍，從童年到少年，一直懵懵懂懂，讀書蚊子叫，寫字像狗爬，弄得呂老爹唉聲嘆氣，偶爾拳腳相加。

慢慢地，呂老爹打不動了。為啥？因為阿蒙長大了。別看腦瓜子不行，可腿腳靈活，肌肉結實，喜歡舞棍弄棒，打打殺殺，上房揭瓦，下河摸魚，孩子王當得妥妥的。

呂老爹腸子都悔綠了，真不該取這名字呀。

到了十五六歲，阿蒙不愿意挨打挨罵，離家出走了。

到哪兒去？他跑到姐夫那兒去了。

姐夫名叫鄧當，是吳主孫策底下的一個低級軍官，正在與山越打仗呢。

姐夫一看小舅子來了，吃了一驚：“你這孩子孬啊，不在家好好讀書，來這里搗什么亂！這里是部隊，刀劍無情，要是傷了殘了，你姐姐還不叫我跪三天搓衣板，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姐姐還不把我給吃了！”

姐夫把小舅子攆回了家。

由于長期郁悶，這時呂老爹已經去世。呂大娘一看到兒子，又驚又喜又惱，拿著雞毛撣子就要打，這時，阿蒙說出一番話來，倒也透出幾分靈氣。

阿蒙說：“娘，你先別打。咱們家自老家汝南富陂（今安徽阜南東南）渡江以來，日子過得一天不如一天，這樣下去我可受不了。你不如讓我出去闖蕩一番，如果僥幸立功，就有可能獲得富貴。我聽老爹說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p>

呂大娘一聽，知道責罰無用，將雞毛撣子一丟，哭出聲來：“都怪那死鬼，生出了這么個犟種。去吧去吧，別給我丟胳膊斷腿的，也不要什么勞什子富貴，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來?！?/p>

平安？呂大娘想多了！

沒過幾天，有人來報信：“大娘，你家兒子殺人啦！”

呂大娘一聽，昏死過去。

02

阿蒙真的殺了人。

原來，姐夫下屬中有一個人喜歡開玩笑，嘴也很碎，阿蒙上次一到部隊，這人就神神叨叨：“你這娃娃有什么能耐，敢到部隊里來混飯吃？小心，你自個兒別成了大蟲的口糧?！?/p>

阿蒙再次回到部隊，這人不改德行，同樣不止一次地啰啰嗦嗦，把阿蒙惹毛了，少年腦子一充血，拔出刀來，這人當場殞命。

看到了吧，碎碎念沒什么好處吧！

看見一攤子血，阿蒙真的蒙了。少許，他總算回過神來，一溜煙跑了。

他沒敢跑回家，而是躲到老鄉家去了。過了好一陣子，官府搜捕的勁頭緩下來了，加上姐夫做工作，他于是膩膩歪歪到姐夫的領導、時任校尉的袁雄那兒去自首。嗨，沒承想，袁雄是個愛才的人，看著這愣頭青結實、機靈、有股蠻勁而且不怕死，是塊當兵的料，不僅沒有處罰，還向江東最高領導孫策推薦了阿蒙。

孫策一召見，便與阿蒙對上了眼?！懊弯J冠世”的孫策，只比阿蒙大3歲。用人之際，惺惺相惜，也不管犯不犯法，立馬赦免了阿蒙的死罪，將阿蒙留在身邊作親兵。

可憐那嘮叨鬼白死了。

二十歲那年，及冠之時，孫策給阿蒙起了一個表字，叫子明。

就是說，孫策看出阿蒙并不是天生糊涂蛋，而是孺子可教也，沒準能成為一個明白人。

知阿蒙者，孫伯符也。

當了幾年親兵后，阿蒙要求到基層鍛煉。恰在此時，姐夫鄧當死了，謀士張昭推薦阿蒙去代行職務，于是，阿蒙被任命為別部司馬。

轉眼來到建安五年（200年）。

這一年，孫策被仇人暗殺，孫權接任江東之主。

孫權想要進行一番兵員調整，將部隊適當合并。

阿蒙得知這個消息，趕緊想辦法借錢買來布匹和其他物品，給自己小隊官兵分發行頭，等到孫權前來檢閱，一看，嗬，只見士兵衣著光鮮，軍容嚴整，隊列有序，操練有度，孫權大喜，認定阿蒙是個將才，于是增其兵員，信任有加。

看來，不僅僅是伯符，仲謀也是懂阿蒙的。

這一年，先是關羽被曹操活捉，然后在白馬之戰中，關羽斬顏良，解白馬之圍，被封為漢壽亭侯，爾后，在得知劉備已投袁紹，關羽“奔劉備于袁軍”（《三國演義》演繹為“過五關斬六將”）。

這一年，在官渡之戰中，曹操以少勝多，大敗袁紹。

這一年，孫權18歲，阿蒙22歲，關羽40歲。

03

俗話說，亂世出英雄。

當然，亂世更出苦難，因為所有的英雄雕像都要靠老百姓的血肉之軀來筑就。

但恰逢亂世，無可奈何之際，也只有靠打拼才能生存下來，才能出人頭地。

阿蒙在無數次戰爭中成長起來。

建安九年（204年），丹陽大都督媯覽、郡丞戴員殺太守孫翊作亂。孫權得知后，帶兵從椒丘（今江西新建東北）回援。在剿滅媯覽余黨的戰斗中，阿蒙立了很大的戰功，被擢升為平北都尉，成為一個中級軍官。

這里插播一段正史上的故事。孫翊是孫策、孫權的弟弟，“驍悍果烈”，與大哥孫策性格相似。建安八年，以偏將軍領丹陽太守，時年20歲。翌年，媯覽聯絡孫翊的親兵邊鴻，殺害孫翊。孫翊死后，媯覽看中了孫翊的妻子徐氏，欲于逼迫成婚。徐氏說，要等到月終晦日，我祭拜亡夫除掉喪服后才能從命。媯覽無奈，只有等待。徐氏暗中聯絡孫翊的舊將孫高、傅嬰等人，如此如此。月底到了，這天，徐氏設祭，哭得稀里嘩啦，祭奠孫翊。禮畢，徐氏除去喪服，熏香沐浴，換上華麗的服裝，笑語盈盈。孫翊家人一看，恨得牙癢。媯覽派人觀看動靜，沒有看到有什么問題，大喜。于是媯覽興致昂昂登堂入室，與徐氏共拜天地，及之一拜，只聽徐氏大呼：“兩位將軍在哪里？”孫高、傅嬰從帳后突出，手起刀落，斬殺媯覽，又派人捕殺戴員和邊鴻。一場叛亂的主犯，就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

十八九歲的年紀，有主見，有手段，徐氏真是個奇女子。

連造反都造得這么粗糙，這么三心二意，媯覽真不是個東西。

說回阿蒙。

建安十三年（208年），孫權西擊江夏太守黃祖。阿蒙一馬當先，殺黃祖水軍都督陳就，吳軍士氣大振，水路并進，乘勝追擊，追斬黃祖，“虜其男女數萬口”，取得了大勝利。

慶功會上，孫權說，這次大勝，斬殺陳就這件事居頭功，升阿蒙為橫野中郎將，賜錢千萬。

中郎將，已是東吳排得上號的高級將領了。是時，東吳中郎將僅有周瑜、程普、呂范、韓當和呂蒙等5位。

阿蒙還做了一件大事，他與周瑜一道，向孫權舉薦了甘寧。

甘寧是巴郡人，他先是想投荊州劉表，結果看到劉表父子不中用，于是改投江東孫權，結果被半道的黃祖阻擋，滯留在黃祖地盤達三年之久。

甘寧不僅是員猛將，而且是個戰略家，他向孫權獻策：漢祚衰微，曹操終將篡漢。荊州是塊好地方，據吳地上流，對東吳非常重要。劉表父子難守荊州。君可早圖，切莫被曹操占了。君破黃祖后，應鼓行而西，占領楚關（即捍關，在今湖北長陽西），這樣，長江的廣大地區就為您所有，就有了大勢，到那個時候，就可以考慮進入巴蜀了。

這不就是另一個《隆中對》么？

頭一年，劉備三顧茅廬，諸葛亮侃侃而談，劉備稱：“善！”

這一次，甘寧娓娓道來，孫權“深納之”。

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只不過，各為其主罷了。

周瑜、阿蒙之所以向孫權力薦甘寧，肯定是既認同甘寧的武功，更認同甘寧的戰略構想。

站在東吳的立場，這一戰略構想無疑是有遠見的，是吸引人的。

這一年，阿蒙隨周瑜、程普參與赤壁大戰，在疫情的加持下，曹操戰敗，退回北方。又戰曹仁，據南郡（今湖北荊州），占夷陵（今湖北宜昌），吳軍撫平荊州全境。由于有勇有謀，戰功累累，阿蒙被升為偏將軍，同時被任命為尋陽縣令，駐扎在江北尋陽。

這一年，阿蒙30歲。

自此，阿蒙在尋陽待了9年 。

04

三國時的東吳集團，以軍功起家，其下的將軍，通過各種方式擴大自己的部曲，形成一個個大小不等的私人勢力，由此，孫吳集團發展出三國獨一份的世襲領兵制。這一制度根據軍功大小，授予將領可世襲的軍隊、佃客和土地。

尋陽縣就是孫權賜給阿蒙的奉邑。

尋陽縣設置時間蠻早，漢文帝十六年（前164年），設立廬江郡，下轄尋陽縣，兩漢魏晉時期，大約縣治時有變動，有說在今蘄春縣蘄州鎮，有說在武穴市（原廣濟）龍坪鎮，有說在黃梅縣化城山。

為什么叫尋陽？說是那時有一條河流叫尋水（或潯水），水之北為陽，之南為陰，城筑于北岸，于是叫尋陽。尋水在哪里？千百年來，眾說紛紜，未有定論。有人考證，今有一條發源于大別山脈、水流向南的考田河，很可能就是古尋水，尋陽縣治就在尋水旁的化城山遺址。另，楚漢相爭時，九江王英布曾在今黃梅縣蔡山附近筑城屯兵，后來被叫做“英布故城”，但這里并非尋陽縣治。

尋陽縣轄區有多大？也未可知。不過，至少有一段時期，尋陽縣與柴?？h并不是隔江而治，而是犬牙交錯，尋陽縣轄區除江北外，還包括長江南岸部分地區，當今的潯陽區那時候還叫做湓城（湓口，盆口），也在尋陽縣管轄范圍。就像后來的德化縣（九江縣，今柴桑區），很長時間也包括江北孔壟、小池、分路等地一樣。

作為奉邑，阿蒙可以用尋陽縣的稅收供養自己的軍隊，還可以自己任命下級僚屬，其佃農只向阿蒙繳納稅賦，而無需向東吳集團納稅和服徭役。

正因為如此，阿蒙對屯田開墾非常積極。

尋陽縣轄區其實就是古九江（沖積扇）所在地，地勢平坦，水網密布，土地肥沃，適合種植水稻和其他水生植物，只要掌握了每年一次長江汛期的規律，就可以取得好收成。唯一的不足是人口太少，因此，阿蒙為招募佃戶動了不少腦筋。若干年后的建安十九年（214年），呂蒙因獻計取皖城并征戰成功，拜為廬江太守，孫權也很慷慨，“所得人馬皆分與之，別賜尋陽屯田六百人，官屬三十人”。

沒幾年，尋陽成為一大屯墾區。

05

軍屯尋陽，阿蒙開始蛻變，化繭成蝶了。

說是略早時，孫權曾對阿蒙和另一位將領蔣欽說，你們現如今都是話事人了，應當多讀讀書，以便開智增益。

阿蒙回答，主公，我軍隊上的事兒太多，管都管不過來，哪有時間讀書啊。

孫權說，我又不要你讀書當博士！只是說多讀點書，多思考問題，能總結以前的經驗教訓，以后能更進一步而已。你的事兒多，還有我多么？你看我，讀過《詩經》《尚書》《禮記》《左傳》《國語》等，就是沒讀過《易經》。自執掌江東以來，我又讀了好多書，感覺大有益處。你兩人悟性不差，學了就有心得，那為什么不學呢？你們急需讀一讀《孫子兵法》《六韜》《左傳》《國語》和三史（《史記》《漢書》《后漢書》）。你看，孔子終日學習，漢光武帝手不釋卷，就是我們的對頭曹孟德，也常常說老而好學。你為何不以此自勉呢？

應該說，這時候的孫權，真是個好領導，不但循循善誘，而且還開出了書單，不由得不叫人感動。

實際上，阿蒙確實被感動了。據《江表傳》，“蒙始就學，篤志不倦，其所覽見，舊儒不勝”。

兩年過去了。建安十五年（210年），周瑜病死，魯肅代為領兵，拜漢昌太守，駐軍陸口（今湖北嘉魚縣境內）。這一天，魯肅欲到建康，途徑尋陽。魯肅有點看不起阿蒙，覺得他沒什么學問，與他沒有什么話好說。他的手下提醒他，說“呂將軍功名日顯，主公很器重他，你不能過其境而不入”，魯肅這才不太情愿地到了尋陽。

酒過三巡，阿蒙對魯肅說：“您受主公重托，與關羽為鄰，但不知作了什么樣的準備，以防不測呢？”魯肅敷衍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卑⒚烧f：“雖然當下我們東吳與西蜀聯盟，但關羽這個人可不好惹，聯盟嘛，有利就聯，無利即散，怎能不預先謀劃，以防不測呢？”于是，阿蒙拿出思考很久的五套方案來，一一對魯肅講解。魯肅越聽越靠近阿蒙，當阿蒙講解完畢，魯肅撫摸阿蒙的背說，“呂子明呀呂子明，我真不知道你的才略到了這個地步！我原來知道老弟有武略，沒想到今日復有學識，你已經不是吳下阿蒙啦?！卑⒚纱鸬溃骸笆縿e三日，當刮目相待，老兄可不要老眼光看人吶?！?/p>

魯肅深受感動，于是請出阿蒙的母親呂大娘，再三施拜，與阿蒙結為好友。

此刻，呂大娘想必眉開眼笑，兒子總算出息了。

既然已非“吳下阿蒙”，下面，我們要正式稱呼為呂蒙。

06

不要認為屯軍尋陽期間就是看看書、種種地，實際上，呂蒙的主要任務還是作戰，或者說，是替孫權充當打手。

建安十七年（212年），孫權將東吳治所遷至建業（今南京）。曹操欲進兵東吳，呂蒙建議孫權在濡須口建立大型防御工事，以備不虞。翌年，曹操進軍濡須口，小贏，但見東吳軍塢嚴整，船舶眾多，軍士衣甲鮮明，防御嚴密，嘆道“生子當如孫仲謀”，知難而退。從此，濡須塢成為扺抗曹魏的重要軍事據點，十幾年巋然不動。

建安十九年（214年），呂蒙跟隨孫權攻下皖城（今安徽潛山市），得到了一大片稻作墾區。在這次戰斗中，呂蒙和甘寧身先士卒，立下戰功，呂蒙拜廬江太守，“所得人馬皆分與之”，將廬江郡治遷至尋陽，呂蒙仍駐守尋陽。

不多時，廬陵山賊叛亂，孫權派去幾路人馬都未能平定，于是命呂蒙前去，呂蒙到后，以雷霆手段誅殺山賊頭目，平定叛亂，還軍尋陽。是年，劉備取成都，領益州牧。

建安二十年（215年），孫權向劉備提出要求歸還荊州諸郡，劉備不肯。孫權于是命呂蒙帶兵兩萬取得長沙、零陵、桂陽三郡。劉備自成都來到公安救援，派遣關羽至益陽，準備與東吳開戰。只是諜報說曹操將攻漢中，劉備怕益州有失，遂派使者向孫權求和。孫權考慮到與劉備干仗還不是時候，雙方妥協，于是瓜分荊州，以湘水為界，長沙、江夏、桂陽以東歸孫權，南郡、零陵、武陵以西歸劉備。這一仗，呂蒙立功，孫權為呂蒙增加陽新縣為奉邑。

同年，呂蒙隨孫權攻合肥，魏將張遼驍勇，呂蒙和甘寧、凌統冒死救出孫權。年底，又隨同孫權守濡須塢，安置強弩萬張迎敵，曹操攻之不克，于是退兵。孫權拜呂蒙為左護軍、虎威將軍。

建安二十二年（217年），魯肅去世，孫權將魯肅的萬余人馬交付呂蒙，拜為漢昌太守，以瀏陽等四縣為其奉邑，移鎮陸口，呂蒙暫時離開尋陽駐地。

07

這幾年，魏蜀吳形勢發生重大變化。

頭一年，也就是建安二十一年（216年），曹操進爵為王，漢室成了擺設。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劉備占領漢中，爾后自稱漢中王，登壇祭天，“受璽綬，御王冠”，公開打出獨立旗號，至此，漢室成了空氣。

曹操之所以稱王，是因為有強大的軍事實力，且“挾天子以令諸侯”，當時，統一了北方，已經天下無敵。劉備之所以稱王，是由于占據了“天府之國”巴蜀之地，又剛剛打下了漢中，有了抵御曹操南進的楔子，東邊，與東吳以湘水為界，掌控了荊州西部，雖然比起曹操、孫權來，實力相差不止一點點，但劉備有點飄，認為可以和魏、吳抗衡，可以借老祖宗劉邦“漢中王”的名頭，實現逆襲上位。

這時候，看孫吳，就有點尷尬了。

既沒有曹操的“正統”，又沒有劉備的“血統”，就是長江流域，也沒有“統合”，這樣一“統”不統，叫孫權怎么不心虛？

荊州與揚州，就是互相的命門。對于荊州而言，揚州之地可謂是臥榻之下，對于揚州而言，荊州可謂懸梁之劍。東吳的首府建業（今南京）在揚州，如果荊州兵馬順江而下，看起來很危險，其實一點也不安全。

漢末三國南北朝時期，北方政權具有眾多優勢，其中最大的優勢便是馬匹。馬匹數量決定了騎兵的實力，騎兵的優勢不僅僅是戰時的沖擊、包抄能力，還有偵查、騷擾、追逃、運輸、后勤等各種用途。馬匹，意味著強大的機動性，機動性就是戰斗力，古往今來，無數場戰役基本上都是靠騎兵決勝負的。三國時期，北方騎兵已經普遍裝備高橋馬鞍，馬鐙也出現了，騎兵戰斗力大大增強，這是缺馬的南方軍隊難以抗衡的。

漢末三國時期，是水軍大發展時期，出現了職業化水軍。在河流縱橫的南方，船只同樣意味著機動性。造船技術的進步，使得艨艟、斗艦、走舸等各類新式戰艦層出不窮，戰法也多種多樣，從遠距離攻擊到接舷戰，再到沖擊戰和火攻，使得敵人難于應對。

孫權與曹操對壘，一方有船，一方有馬，所以在濡須、居巢一帶，形成了膠著態勢，誰也打不贏誰。而吳、蜀關系就不一樣了。吳、蜀目前雖然還是聯盟關系，但劉備進軍益州，并沒有知會孫權，劉備稱王，也沒有事先告知孫權，鎮守荊州的關羽，驕傲自大，目中無人，與東吳時常摩擦，令孫權和東吳將領極其不爽。

你想，曹操據有中原，劉備“跨有荊、益”，孫權只有一個揚州和一個半拉子荊州，還怎么爭天下？

何況，鎮守荊州的關羽，手中還有一支不小的水軍，這就成了懸在孫權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這時，呂蒙向孫權提出了“取羽”戰略：即西進趕走或消滅關羽，然后趁勢拿下襄陽與白帝城，由孫皎守江陵、潘璋守白帝城、呂蒙自己守襄陽，蔣欽在江上率機動部隊隨時增援。這樣一來，東吳便據有整個長江（不包括三峽以上），就有了北抗曹魏、西拒劉蜀的本錢。

呂蒙還說，“且羽（關羽）君臣，矜其詐力，所在反復，不可以腹心待也”，“今羽所以未便東向者，以至尊圣明，蒙等尚存也。今不于強壯時圖之，一旦僵仆，欲復陳力，其可得邪？”這話點到了穴位：所謂同盟，只不過是面對共同的敵人而暫時抱團取暖而已，目前，敵人尚未衰弱，摩擦就已產生。如果咱們真的傻乎乎全力北伐，北方實力強大，萬一在北方遭到挫折，曹操追來咱們還能依靠水軍抵擋，但是，如果關羽翻臉，趁機東進，順流而下，咱們拿什么阻擋？

史稱，孫權“深納其策”。

08

機會來了。

機會是關羽自己送貨上門的。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關羽北上，欲取襄陽、樊城。關羽也怕孫吳背刺，在江陵、公安等地留下重兵。

是時，呂蒙已經患病。他向孫權建議，將自己調回建業。孫權于是大張旗鼓調呂蒙回建業養病，另派不知名的小將陸遜守陸口。

關羽立功心切，一看后方沒有危險，于是將江陵的大部分兵馬調入前線，時逢特大洪水，襄陽城一片汪洋，“平地數丈，于禁等七軍皆沒”（注意是老天爺水淹七軍，而不是關二爺水淹七軍），關羽乘機率水軍猛攻，擒于禁，斬龐德，“威震華夏”。后又猛攻曹仁守衛的樊城，當時樊城守軍才五千人馬，由于大水退去，關二爺硬是沒有攻下來。

孫權探聽到襄陽情報，于是任命呂蒙為大都督，發兵攻襲關羽。

呂蒙到了老根據地尋陽，將精兵埋伏在早就準備好了的一批大船的船艙里，讓搖櫓的士兵穿上白衣，扮作商人模樣，晝夜兼行，駛向荊州——所謂“白衣渡江”，是從尋陽出發的，也就是說，早在呂蒙向魯肅給出五套方案預防關羽時，呂蒙不僅僅是說說而已，而是實打實地做好了充分準備。

謀定而后動。由于準備充分，偽裝得好，加上關羽的留守部隊完全沒有防備，因而孫吳軍隊進展順利，他們沿途將關羽設置的江邊哨兵，一一綁縛，逼迫糜芳、士仁等投降，兵不血刃拿下了江陵、公安，進城后，孫吳兵將秋毫無犯，安撫百姓，道不拾遺。

關羽聽說老巢丟失，于是趕回江陵。沒想到江陵已經被孫權所據。關羽手下的士兵陸續逃亡，關羽不得已，敗走麥城（注意，其實東吳軍隊與關羽軍隊并沒有激烈戰斗，關羽的士兵大部分都逃跑了），關羽被潘璋所獲，斬之。孫吳取得了荊州之戰的重大勝利——后人把這一場戰爭叫做“關羽大意失荊州”，這不是大意，而是無能。難怪朱元璋說“克敵在勇，全勝在謀。昔，關羽號萬人敵，為呂蒙所破者，為無謀也”，老朱的意思是說，關羽是將才，而不是帥才。

至此，孫權“全據長江，形勢益張”（呂蒙語），從此有了后面的“三足鼎立”。

09

呂蒙是一顆閃閃發光的將星，但不是福星。

荊州之戰勝利后，呂蒙連慶功宴會都沒有參加，就發病而亡，時年42歲——《三國演義》中演繹為“關羽顯圣復仇”，讀者諸君大可以不信——是時，荊州大疫，東吳折損了呂蒙、蔣欽、孫皎三員大將。

更悲催的是，隨著后來對關羽的一步步神化，呂蒙的地位愈發下降，以致于晦暗不明——“子明”的表字白叫了。

但歷史的真實和真實的歷史是，呂蒙“勇而有謀，斷識軍計”（《三國志》作者陳壽），“不辭劇易，果敢有膽；學問開益，籌略奇至”（孫權），心胸開闊（薦用甘寧、知遇凌統），品質優異（多次退回孫權撥付的人馬和錢財） ，其行動符合孫權集團的地緣訴求，其個人成長史超越軍事意義，成為中華文化中“知行合一”的典范。

草根逆襲，驍勇善戰，戰術奇才，戰略爭議，呂蒙成就了東吳的巔峰時刻，卻也埋下吳蜀聯盟的裂痕；他以發奮勤學重塑自我，卻因早逝未能展現更多可能。其一生印證了這樣一個事實：在亂世中，局部勝利與全局失衡常相伴而生，而個人的蛻變和努力永遠值得尊重。

正是，士別三日當刮目，草根逆襲說阿蒙。

參考文獻：

晉·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59年12月第1版。

宋·司馬光《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56年6月第1版。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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