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孝遠踩著秋日的落葉,遠遠望見了闊別三年的程家村。村口那棵老槐樹依然枝繁葉茂,樹下三三兩兩的婦人正在閑話家常。他緊了緊肩上的包袱,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哎喲!這不是孝遠嗎?"一個穿褐色布裙的婦人最先認出了他,聲音陡然拔高,"你可算回來了!"
其他婦人聞言紛紛抬頭,眼神卻古怪得很,像是看見了什么稀罕物事,交頭接耳起來。程孝遠心中納悶,還是拱手作揖:"李嬸子好,各位嬸娘好。家父孝期已滿,我回來..."
"知道知道!"李嬸子打斷他,眼睛滴溜溜地轉,"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媳婦...咳..."她突然剎住話頭,和其他婦人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程孝遠心頭一緊:"柳兒怎么了?"
"沒...沒什么!"李嬸子干笑兩聲,"快回去吧!"
程孝遠顧不上多問,大步流星往家趕。一路上,遇到的村民無不神色怪異,有的一見他便躲開,有的則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不安像滴入清水的墨汁,在他心頭暈染開來。
轉過熟悉的巷角,家門前的情景讓他如遭雷擊——妻子柳氏正挺著明顯隆起的肚子,在院中晾曬衣物!
"柳兒!"程孝遠一聲厲喝。
柳氏聞聲回頭,見是丈夫,手中的木盆"咣當"掉在地上,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相...相公?你怎么...怎么提前回來了?"
"提前?"程孝遠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指著妻子隆起的腹部,聲音都在發(fā)抖,"這是怎么回事?!"
柳氏的嘴唇顫抖著,眼中迅速蓄滿淚水:"相公,你聽我解釋..."
"解釋?"程孝遠怒極反笑,"我離家為亡父守孝整整三年!你如今身懷六甲,要我聽什么解釋?!"他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腕,"奸夫是誰?說!"
柳氏被他拽得一個踉蹌,卻倔強地仰起臉:"沒有奸夫!這孩子...這孩子是感應而生!"
"什么?"程孝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柳氏淚如雨下,"三個月前我夢到一只白狐入懷,醒來便有孕了!村里人都可以作證,這半年來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放屁!"程孝遠暴怒之下,揚手就要打。柳氏閉眼瑟縮,卻聽到一聲清越的佛號——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程孝遠的手僵在半空,轉頭看見一個身著灰色僧袍、白眉長須的老和尚站在院門外,正笑瞇瞇地看著他們。
"這位師父,"程孝遠強壓怒火,"這是我家私事,請您..."
"妙?。∶畎?!"老和尚卻不請自入,繞著柳氏轉了一圈,眼睛盯著她的肚子連連點頭,"好一個感應而生!好一個天賜麟兒!"
程孝遠氣得七竅生煙,抄起墻邊的扁擔就要趕人:"哪來的瘋和尚!再胡言亂語..."
"程施主,"老和尚不慌不忙地避開扁擔,"可還記得三年前那場山洪?"
程孝遠一愣,扁擔停在了半空。
三年前,就在他離家守孝前幾日,程家村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山洪。當時他冒險救下了被困在樹洞中的一窩白狐,為此還耽誤了給父親抓藥...
"你...你怎么知道?"程孝遠放下扁擔,驚疑不定。
老和尚笑而不答,轉向柳氏:"女施主,夢中白狐可有什么特別之處?"
柳氏怯生生地看了丈夫一眼,低聲道:"那白狐...眉心有一撮紅毛,右前爪似乎有些跛..."
程孝遠如遭雷擊——這正是他當年救下的那只母狐的特征!他清楚地記得,母狐的右前爪被樹枝劃傷,是他親手包扎的。
"這...這怎么可能..."程孝遠踉蹌后退,撞在了院墻上。
老和尚撫掌而笑:"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程施主當年善心救狐,今日狐仙投胎報恩,此乃天大的福緣啊!"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嘈雜的人聲。以族長為首的十幾個村民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為首的族老手持家法,臉色鐵青。
"程孝遠!你回來的正好!"族長厲聲喝道,"你妻子不守婦道,珠胎暗結,敗壞我程氏門風!今日就要開祠堂,按族規(guī)處置!"
幾個壯漢上前就要抓柳氏。程孝遠下意識地擋在妻子面前,卻不知該如何辯解。難道要告訴族人,妻子腹中的胎兒是狐仙投胎?
"且慢!"老和尚突然一聲清喝,聲如洪鐘,震得眾人耳膜生疼。只見他從袖中掏出一串佛珠,在柳氏腹部輕輕一拂——
奇異的事情發(fā)生了!柳氏的肚皮上竟浮現(xiàn)出一個淡淡的白狐虛影,轉瞬即逝!
"這...這是..."族長和村民們都驚呆了。
"此乃祥瑞之兆!"老和尚正色道,"此子非尋常人,乃天賜程家百年福報!若加害于他,必遭天譴!"
村民們面面相覷,族長也猶豫起來。就在這時,柳氏突然捂住肚子,痛苦地彎下腰:"啊!疼...好疼..."
"要生了!"李嬸子驚叫,"這才六個月?。?
老和尚卻神色自若:"非也非也,狐胎與人胎不同,六月足矣??烊蕚錈崴?!"
程孝遠顧不得多想,一把抱起妻子沖進屋內。李嬸子和幾個婦人連忙跟進去幫忙,族長一行人則被老和尚攔在院中。
屋內,柳氏的慘叫一聲高過一聲。程孝遠在門外急得團團轉,忽聽老和尚在身后道:"施主不必擔憂,母子必定平安。"
"師父,"程孝遠撲通跪下,"若真如您所說,這孩子是狐仙報恩,為何不直接投胎為男子,繼承我家香火?"
老和尚意味深長地笑了:"誰說...只有一個?"
話音未落,屋內突然傳來一陣異香,似蘭似麝,沁人心脾。緊接著,兩聲嘹亮的嬰兒啼哭先后響起!
"生了!生了!"李嬸子慌慌張張跑出來,臉色煞白,"是...是龍鳳胎!而且...而且..."
程孝遠沖進屋內,只見柳氏虛弱地躺在床上,身邊兩個襁褓中的嬰兒正哇哇大哭。接生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指著嬰兒的手腕:"程...程相公...您看..."
程孝遠定睛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兩個嬰兒的左手腕上,各有一個清晰的狐形胎記!更奇的是,男嬰的胎記眉心有一點紅,女嬰的胎記右前爪處有一道細痕,正對應著他當年救下的母狐和一只受傷的小狐!
老和尚不知何時也進了屋,見狀哈哈大笑:"善哉!善哉!一報還一報,狐仙這是把全家都送來報恩了啊!"
屋外圍觀的村民見此異象,紛紛跪地叩拜,連族長也變了臉色,連連作揖告罪。
程孝遠小心翼翼地抱起兩個孩子,左看右看,越看越愛。說來也怪,方才還啼哭不止的嬰兒,一到他懷里立刻止住哭聲,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望著他,嘴角竟微微上揚,像是在笑。
"相公..."柳氏虛弱地喚道。
程孝遠連忙坐到床邊,一手一個抱著孩子給妻子看:"柳兒,你看,他們有狐仙胎記...真的是..."
柳氏含淚點頭:"我早說過...是感應而生..."
老和尚在一旁捻須微笑:"程施主,此二子非同尋常,男的當取名'程天賜',女的就叫'程天佑',如何?"
"好!好!"程孝遠連連點頭,突然想起什么,"對了,還未請教師父法號?"
老和尚擺擺手:"貧僧不過一游方野僧,今日緣分已盡,該走了。"說罷轉身便走。
程孝遠急忙追出,卻見院中已空無一人,唯有秋風卷著幾片落葉打著旋兒。遠處山路上,似乎有個灰色身影一閃而逝,再看時,卻什么也沒有了。
從那天起,程家村多了對神奇的龍鳳胎。兩個孩子聰慧異常,三個月能言,半歲能走,更奇的是,他們手腕上的狐形胎記每逢月圓之夜便會微微發(fā)亮。
程孝遠和柳氏謹記老和尚的話,悉心教養(yǎng)兩個孩子。程天賜長大后成了有名的神醫(yī),尤其擅長治療疑難雜癥;程天佑則精通卜算,能預知禍福。程家因此興旺發(fā)達,成為當?shù)赝濉?/p>
而當年那個神秘的老和尚,再也沒人見過。有人說曾在深山中看見他與白狐同行,也有人說他本就是得道狐仙所化。真相如何,無人知曉。只有程家祠堂里供奉的那串突然出現(xiàn)的佛珠,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那段奇異的往事。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