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文學發展二十余年來,其創作生態雖歷經迭代,同時也為當代文學版圖留下了一些經典性長篇作品。本欄目邀請北京大學網絡文學研究團隊,選取網絡文學發展史上具備經典性、取得一定文學成就的十二位作家進行長篇訪談,話題包括個人閱讀史、文學觀形成、重要作品創作、網文史細節、對網絡文學創作的總體評價和自我評價,等等。通過相對完整的創作論,以探尋網絡文學的內在機理,促進網絡文學研究的深化。本系列訪談完整版將收入《創作者說:網絡文學代表性作家訪談錄》(北京大學出版社)。 ——編者
狐尾的筆(網絡文學作家)
吉云飛(中山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
邵燕君(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
天瑞說符(網絡文學作家)
我的文學和思想資源都來自網絡
吉云飛:作為“90后”網文作者,你和“70后”貓膩、“80后”憤怒的香蕉很不同。你是91年生人,但完全是“網生一代”,是看網文、玩游戲長大的一代作者,并且特別能捕捉新媒介和新技術的語法。你過去一直是看網文、玩游戲是嗎?
狐尾的筆:是。
邵燕君:哪些網文印象深呢?
狐尾的筆:首先是《奧術神座》。這之前,我覺得網文就是打發時間的,跟游戲差不多,只是一種娛樂。看了《奧術神座》,我發現原來網文可以這么寫,也是可以回味的,甚至是有文學門檻的。另一本是《替天行道》,這本書爛尾了,但它情緒寫得非常好。我看了這本書才知道,原來小說可以把情緒傳遞到這種地步。還有一本是憤怒的香蕉的《贅婿》。這幾本書是我最喜歡的。
邵燕君:《贅婿》帶給你什么?
狐尾的筆:價值觀。你可以說它比較幼稚,但確實把價值觀通過小說傳遞出來。小說是可以傳遞價值觀的,我從這本書里知道這一點。我寫書也是看了它們后,覺得可以嘗試。
吉云飛:游戲對你是重要資源?
狐尾的筆:不算很重要。我找素材時,什么載體都找,小說、電影、電視劇、游戲。游戲只是一個渠道。
邵燕君:《道詭異仙》里邊有一個情節特別逗,有個角色談論我們學院派熟悉的弗洛伊德和福柯那一套,什么本我、自我、超我。在聽那一整套話的時候,我感覺說得像那么回事,最后發現是一個神經病在給另外一個神經病講課。為什么要這么寫?
狐尾的筆:這也是一個認知問題。弗洛伊德的一些理論不是現在被證偽了嗎?一種認知你可以說得頭頭是道,但是具體怎么樣,得經過時間長河后才能定下來。我就覺得這蠻有意思,你的認知就算當前是對的,但不一定會一直是對的。
吉云飛:其實《道詭異仙》很對得上學術圈的知識趣味。
邵燕君:就是如果讓我們去分析的話,可有的說了。
吉云飛:你不是在知乎上看福柯嗎?
狐尾的筆:我有可能看過,但沒有注意是誰的。我就看有沒有用,有用我就記下來,不看書是誰的。
吉云飛:你可能沒印象了,但你在北大交流那次其實談到了福柯。當時我坐在下面,感覺你談得真對,一下把最內核的部分抓住了。可能如今真是一個信息過載的時代,知識的獲取本身并不困難,困難的反而是消化。過去挺在乎創作的資源從哪來,不光是文學的,也包括思想的,而且總覺得應該會有一個挺清晰的脈絡。但今天只要你有興趣幾乎都能在網上找到很好的資源了。
狐尾的筆:我感覺所有的知識已經被分成小段散在網絡里。我有時接觸到其中一個,覺得蠻有意思的,或者對我的寫作有幫助,就會記住。
吉云飛:這是互聯網帶來的知識民主化,知識甚至會在你每一個日常上網沖浪的時刻不斷涌現。
狐尾的筆:這倒是真的。我會一直嘗試找新的、有興趣的知識。
創作首先是為了滿足自己
吉云飛:你創作的動機是什么?
狐尾的筆:開始時目的很單純,就是為了賺錢。但賺夠了后,還是想寫點不一樣的,寫點想寫的東西。
邵燕君:就算不為了掙錢,作者也會試圖去獲得讀者吧。
狐尾的筆:其實我跟別人不太一樣。我在兼職寫網文后就基本財富自由了。然后我只要把心中想寫的寫出來,把自己寫爽了,肯定就會吸引一部分跟我同電波的讀者。而且我跟愛潛水的烏賊他們不一樣,他一本書能照顧到很多讀者,我只能照顧一小部分。
吉云飛:這個群體大概有多少人?
狐尾的筆:按均訂算,在三、四萬左右。雖然《道詭異仙》有20多萬均訂,但我感覺不少人是跟風來看的。
邵燕君:有三四萬人跟著你就很不錯呀。我聽烽火戲諸侯談過這個問題,這也是我特別感興趣的。一般覺得網文作者不管是不是為了掙錢,肯定先要照顧讀者。但他提出一個觀點,說在這么高強度的創作之下,讓他去照顧別人的欲望,這事其實做不到,他只能憑本能寫。但網絡媒介可以篩選出一批同頻的人,這意味著作者按照自己的方向寫爽了后,大家就可以跟著你爽。而且是特別爽,因為作者不是沖著讀者來的,是提供了新的東西。
狐尾的筆:我感覺看單純的爽文,大家已經看得有點膩了。
邵燕君:你是覺得之前大家都沒好好爽過。
狐尾的筆:太單一了。比如男頻就是“龍傲天”式主角。我之前那本《詭秘地海》,就單純是一個一個的故事。但我發現大家還是會喜歡,還是想看故事。
邵燕君:從創作論的角度,你覺得對網文作家最重要的是什么?
狐尾的筆:創作的沖動。每天寫書要四、五個小時,寫的時候需要你進入心流狀態,全身心地投入。要保持這種心流,需要創作欲比較強,而且有東西能用出來,不然就重復了。創作欲和學歷、思想、題材都沒關系。哪怕只是寫爽文,創作欲也是最重要的。寫爽文能把自己寫爽,創作欲能起來,那也很不錯。
邵燕君:但我去問一個傳統作家,可能也會這么回答我,說創作欲很重要。區別在哪里呢?
狐尾的筆:我沒有專門分辨過。
吉云飛:你的創作與傾訴,是為了滿足自己嗎?
狐尾的筆:為了滿足自己。
吉云飛:首先是為了滿足自己,甚至只是為了滿足自己。在這個過程中,你最早看到的是自己的欲望和需求。
狐尾的筆:對。一般來說,我寫書是先有一個靈感,甚至一個故事片段,在我腦海里不斷播放。有可能過一段時間飄走了,也可能它一直飄著,我就會忍不住把它寫下來,并有可能根據它擴散成一本書。
日更機制下的創作方式
邵燕君:你說的創作欲在更文機制之下會表現得不太一樣?
狐尾的筆:創作方式不太一樣。因為有更新量的要求,每天要寫四到六千字。很多時候,考慮不了太多,只是本能地更新。傳統作者所有的東西,不管是文字,還是情節,都經過深思熟慮,但網絡小說不行。作者可能會寫大綱、章綱,但大部分內容是依據本能。就是將腦子放空,故事劇情在腦中像電影一樣直接流過,跟著影像把文字碼出來。只有這樣才能保持每天更新四五千字。我寫得比較少,每天才四千多字。
邵燕君:你每天寫完后,它已經放在那,也沒法改了,只能往前走。這種寫法是不是會容易崩?
狐尾的筆:崩才是常態,不崩是稀有。
邵燕君:什么叫崩?
天瑞說符:人和作品雙雙垮塌。可能作品先垮,人再垮,或者人先垮,作品再垮,反正雙方都垮。
狐尾的筆:我的崩是寫作狀態完全支撐不下去,坐在那里完全寫不了,腦子一片空白。
邵燕君:崩是因為更新機制的不可更改嗎?
狐尾的筆:劇情崩了,又改不回來,心里會著急,但其實越急越沒用。只要你寫作心態能穩住,你就不會垮。我大情節一般寫得蠻好,因為心里都想好了,而且是重點照顧的。我寫崩的話大部分是一個情節寫到一半,發現三四天前的劇情有點不對勁,但又改不了,然后越寫越歪,等到你完全發覺的時候,已經晚了。如果能力強,可以想辦法修一修,比如從配角入手。要是修不回來了,是個小問題還好,要是大問題,影響主線了,甚至影響主角人設了,就很麻煩。
天瑞說符:對。紙質出版物的狀態只有兩種,0和1。出版之前,它不存在;出版之后,就是一本完整的書。但網文有0.1、0.2、0.3,一直到最后的1。中間一步出岔子,就到不了1。網文的生成是一個過程,而正式出版物在定稿的一剎那才誕生,這之前可以說都不算。
吉云飛:完成就是勝利。但男頻網文或許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寫。它的主流作品篇幅必須要300-500萬字,因為要寫一個世界和世界中的人。對作者來說,以每天四五千字的速度,也要兩三年全身心地投入。對絕大多數人,不太能拖個五年、十年,只有這一種完成方式。何況,連載的機制也好處多多,作者更容易有穩定持續的收入,試錯的成本也低,特別是能收到讀者源源不斷的反饋。
依賴讀者反饋,網絡文學是和讀者共創
邵燕君:如果這么容易崩的話,你又不等著錢用,為什么不多寫點攢著?
狐尾的筆:不好多攢。我當天寫,當天就要收到反饋。
邵燕君:你需要這個反饋。
狐尾的筆:我特別需要。比如我寫一個劇情點,我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我就先寫出來一部分。甚至我有一個非常大的爭議點,我不知道讀者會怎么反應,那我先拋出一個小的引子,看一看。包括我寫了爽點或淚點后,我要知道讀者能不能感應到,能不能跟我同頻。
天瑞說符:很簡單,就三個字:忍不住。沒有人忍得住。能攢20萬字就是了不得的定力。還有創作激情的人是忍不住的。
吉云飛:創作從來是要考慮讀者接受的。要不為什么費勁辛苦寫出來呢?而且大量讀者的及時反饋未必比一個人在那冥思苦想、反復打磨效果差。
狐尾的筆:其實這更像一種共創。你一個人去想,沒有那么厲害,讀者想的點子可能比你好。
邵燕君:所以“本章說”現在特別被作者依賴。
狐尾的筆:我是比較依賴。但有的作者不看,怕被別人噴到崩潰。但恰恰因為不看,收不到讀者反饋,才容易被噴。哪怕讀者是喜愛、鼓勵,他也沒有及時收到。
天瑞說符:我的經驗是沒有人不看。他說不看,其實肯定會看。
吉云飛:還有熱情的作者幾乎都看。對網文作者而言,接受讀者的即時反饋已是一種必需。你發個論文,立刻有許多評論,你也會看。
邵燕君:紙質時期的寫作確實是一個人孤獨的創作。那種孤獨令作家特別痛苦,感到難以戰勝。但無論哪邊,都有痛苦。紙質的作家不能接受每天更新4000字,他寧愿忍受孤獨。
吉云飛:你認為網文創作最大的特點就是讀者的即時反饋嗎?
狐尾的筆:對,另外是共同創作。看“本章說”的讀者反饋后,我的大綱雖然不會變,但劇情風格是會改變的。我覺得實際上是大家一起創作的。
邵燕君:你能舉個例子嗎?
狐尾的筆:之前寫《詭秘地海》第一卷時,最后一卷我已經寫了大綱,也寫了大結局。但最后一卷的世界觀,我不知道怎么寫。但這時有讀者說海的下面是天空,是一個顛倒的世界。后來我根據這個想法,做了類似于輪回的設定。我把整體的故事,把整條大綱全部框到這個設定里去。如果沒有讀者,我一個人自己愣寫,其實不會這么寫的。而且《詭秘地海》就是因為框架弄得很好,還算是一個完整的小說。如果單純我自己寫,這本書應該會崩掉。
邵燕君:把你的世界觀完善了,提升了層次。
狐尾的筆:是。哪怕我寫到后面已經有點寫崩了,但是因為完結得好,所以讀者評價還不錯。這個功勞很大一部分是讀者的。
吉云飛:有時讀者一句話就改變了整個故事的走向。
狐尾的筆:你不知道怎么做的時候,讀者可能會給你提醒,或者給你啟發。
在《詭秘地海》學會了寫內核和情緒
吉云飛:我對你一直有一個特別好奇的點。《詭秘地海》相比你前面在起點寫的兩本書《艾澤拉斯變形大師》和《太吾傳人響當當》,真是脫胎換骨,感覺不是一個人寫的。我們以前總覺得厲害的作家好像都是很有天分的,往往一開始就出手不凡。但就算是學徒期,《詭秘地海》以前寫得也真挺平庸的,為什么一下子就脫胎換骨了?
狐尾的筆:《詭秘地海》之前的作品更多是模仿。就是看最近什么火,我就學著寫。寫《詭秘地海》,也是看了《詭秘之主》。但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我寫得有情緒,很感動。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因為和“克系”(指克蘇魯風格)小說比較契合。其次,我發現一本小說還是要有內核,不管內核是什么,多么可笑,多么荒誕。有內核在,整本書就有個“定”的東西,才會是一個完整的故事。然后是意識到寫作技巧的問題。我以前寫書完全沒有技巧,愣寫,《詭秘地海》開始邊寫邊學。我看了詹姆斯·N·弗雷的“寫作三部曲”,給我幫助很大。《詭秘地海》其實寫到后面一半已經開始崩了,但是你意識到崩了后,嘗試用不同的辦法往回拉。慢慢就有了經驗,知道怎么往回拉了。
吉云飛:之前你也沒有完整地寫過超長篇,都是幾十萬字就草草收尾。《詭秘地海》剛開始更新的時候我就看了,感覺就蠻好。你以前的作品給人呆板的感覺,但看《詭秘地海》我覺得這有靈氣,有神韻。
狐尾的筆:《詭秘地海》第10章的時候,不是安娜出場嗎?
吉云飛:對,安娜出場。
狐尾的筆:我寫了之后才意識到小說是以故事為王。當時我寫完了,其實節奏的起承轉合很差,但它有故事了。
吉云飛:你就不再是模仿某種套路,而是寫自己的故事。
狐尾的筆:其實也是嘗試不同的風格。我感覺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得一個個試。比如說我之前寫過武俠,沒有那個味道,但我寫《詭秘地海》就特別有味道。我覺得一個有寫作天賦的人,不是說在所有領域都有天賦,而是在其中一條路上才有天賦。
《道詭異仙》先有丹陽子,后有李火旺
邵燕君:《道詭異仙》是一個什么故事?
狐尾的筆:它是講一種迷惘的狀態,一種認知的碰撞。我寫《道詭異仙》的緣起很簡單。當時我奶奶做手術,我陪護,在醫院的病房里,聽到旁邊的老爺爺說他好像碰到了奇怪的東西。但在我跟他聊的時候,發現他也不知道什么,他其實是單純地怕某種難以名狀的東西。然后我又想,他的認知和別的不同認知如果碰撞起來會發生什么?會有什么樣的感覺?如果把這兩種完全不同的認知裝到一個身體里呢?整本書的內核更像是一種迷惘,一種不可知。我以病房里的老爺爺為原型創作了丹陽子,又根據丹陽子來創作了李火旺這個主角,再擴展成一整本書。
吉云飛:先確定丹陽子。
狐尾的筆:是的。他不認字,但是很執拗,有很強的執念。他跟其他人的認知不一樣,在他的認知里面,他活得很精彩、很自強。而且在那個真的有鬼有神的世界,他還是一個迷信的人。我覺得這特別有故事感,蠻有意思。
吉云飛:李火旺則是兩種認知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狐尾的筆:嗯,李火旺就是精神病。
邵燕君:我是看了你的小說才理解什么叫精神病。他在自己的內里是那么的有邏輯,對吧?
狐尾的筆:對。不過我開始寫的時候沒想那么多,就想讓主角更有矛盾感,因為只有這樣,故事才更有沖突。而且當時想寫“克系”小說,我就想如果主角需要什么金手指,需要什么身份,然后想到了精神病。對此,我查了一些資料,而且我從小認識這么一個人。如果你站在他的視角,會發現他其實不是瘋子,也不是傻子,他只是認知方面出現錯誤。跟手和腳生病是一樣的,他只是腦子生病了。如果要你把自己代入進去,能不能代入?能不能想他所想,再代入到主角里面?我就是這樣創作了李火旺這個角色。
吉云飛:先有丹陽子,后有李火旺,這之間有什么邏輯關系嗎?
狐尾的筆:有了丹陽子這個角色,我就想應該把他放在什么位置?我想了很多可能,最后決定把他放在師傅這個位置,而主角是他的弟子。再想什么樣的弟子跟這樣的師傅會有戲,什么樣的世界會有這么瘋的師傅并且能夠承載他們之后的劇情。
吉云飛:丹陽子做主角,就一定會變成一個黑暗向的故事。
狐尾的筆:肯定是黑暗向的。而且大家也未必喜歡。
吉云飛:雖然他是引發你整部書的起點,但不能成為故事的主角。
“克味”是世界的非理性和真理的不可知
邵燕君:李火旺這個人物是怎么構想出來的?
狐尾的筆:是為了保持“克味”。我當時想寫一本克蘇魯小說。我的上一本也是克系,雖然現在拿不出手,但也是一本精品,一個月收入能有一萬多。然后我想寫一本不一樣的克系。那什么樣的主角能把克系的味道一直維持住呢?我想到精神病,還有兩個世界、兩種認知的沖撞。這種拉扯我覺得很有克味。
吉云飛:這種拉扯怎么體現克味呢?
狐尾的筆:創造一種SAN值(理智值)降低的感覺,然后把這種感覺維持住。
吉云飛:你說的SAN值降低就是所謂的“理智度”降低,發現沒有辦法再相信自己可以維持理性,也沒有辦法相信自己可以找出真相。
狐尾的筆:對。其實我不單單想讓主角有SAN值降低的感覺,更想通過主角來讓讀者感受到。只有讓讀者親身感受到了,才是一本合格的克系小說。
吉云飛:你是看了《詭秘之主》之后,才去看作家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嗎?
狐尾的筆:不,之前就看了很多,不過我一般是看相關視頻。《詭秘之主》后看的。看了后我有一個想法,就是《詭秘之主》其實克味很輕,只是套了個皮。而它克味這么輕,都寫得這么好,有這么多人看,那我能不能寫重一點?然后才有《道詭異仙》。我就想把克味寫得更重一點。
吉云飛:所以一開始其實是那個克味先吸引你。在哪里看的相關視頻?
狐尾的筆:我是先看了B站的一個克系的外神、古神和舊日支配者排名的視頻。我覺得他們的各種能力、性格等人設或者說怪設,特別有味道。看了這個之后,才去看《七詛咒》《墻中之鼠》等小說。
邵燕君:小說是看電子版嗎?
狐尾的筆:是看實體書。但是看了之后發現不好看。畢竟是100年前的書,現在看有點怪怪的,但里面的味道還是很吸引我。
吉云飛:不好看,但是那個味道是怎么傳遞出來的?你又覺得有味道,又不好看。
狐尾的筆:它的人設我不喜歡,故事我也不喜歡。但它能傳遞給你細思極恐的感覺。
吉云飛:就是人設不行,故事也不行,但它的世界設定行?
狐尾的筆:對。用在《道詭異仙》,不單是李火旺,大儺也是瘋的。主角是瘋的,世界也是瘋的。
創造世界會有規劃,但更像三生萬物
吉云飛:有了李火旺,再繼續推衍后面的人物和世界。其實我們寫論文的思維習慣于先有問題,再搭建一個清晰、有邏輯的框架。但對你來說,是先建立某一個基點,這個點可以是人物、情節、行動,然后你圍繞它把整個的世界構建起來。
狐尾的筆:我寫作是這樣的。先有一個想法,然后把它變成情節、人設或別的東西,然后根據這一點確定整個框架,再給小說找個內核。找到內核之后,才開始鋪骨架和肉皮。
吉云飛:挺想聽你講構思的過程,這一點是不寫小說的人特別欠缺的。《道詭異仙》的緣起是引起你想到丹陽子的老爺爺,你感受到的有意思的地方是迷惘。
狐尾的筆:我通過他想到的是,如果在一個有鬼神的世界,他的迷信是不是一種錯誤?在我們這個沒有鬼神的世界,當然是一種錯誤,但如果是在一個有鬼有神的世界呢?就創造了丹陽子。我覺得,哪怕在有鬼神的世界,他的迷信還是一種錯誤。
邵燕君:什么叫迷信是一種錯誤?
狐尾的筆:就是愚信,他也不知道這個東西具體是什么,但只要能給自己一種寄托,就把它當成信仰。
吉云飛:因為不可避免的迷惘和恐懼,而選擇去相信自己并不真正理解的東西。
狐尾的筆:是。
邵燕君:那什么不是錯誤?
狐尾的筆:我倒沒分辨那么多,就是首先你得弄清楚你信仰的到底是什么吧。
邵燕君:還是要理解這個世界的構成和運轉的邏輯。
狐尾的筆:對。這個世界它是活的,它有意識。但哪怕在一個瘋掉的世界,我覺得也不應該愚信,而是應該為自己的認知認真努力,或者說為自己的理想拼盡全力。
吉云飛:世界是瘋的這個設定是一開始就有的嗎?
狐尾的筆:對,這是一開始就有的。
吉云飛:你覺得有了哪些東西之后,這本書就可以寫了?
狐尾的筆:先有丹陽子和李火旺,然后李火旺通過牦之門確認世界是瘋的,就可以開始寫了。其實寫網絡小說,雖說可能準備了很多,但大部分還是邊寫邊想的。
邵燕君:就開了文再想。
狐尾的筆:不,你前面大綱先寫好,部分情節也先寫好,但很多過渡和劇情點是邊寫邊想的。尤其你一天要寫4000字,你甚至只能被人物推著走。
吉云飛:被推著走。就像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訪談文字由北京大學網絡文學研究團隊成員劉鑫、吉云飛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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