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文,我寫了傅秋芳二十三歲還嫁不出去,是被偽豪門賈府耽誤了。限于篇幅,還有未盡之意有待挖掘,于是重開一篇,深入剖析一下傅秋芳對于全書的意義。
傅秋芳姓傅,是因為作者要給他哥哥一個“附勢”的標簽,用以赤裸裸地批判趨炎附勢之輩。
但作者對傅秋芳無疑是贊賞的,所以給了她“秋芳”之名。
秋芳,秋天的芳華,極為優秀,可惜生不逢時,生在了末世。秋天的芳華,也就是最后的芳華,因為冬天即將到來,芳華短暫,最后將葬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在秦可卿給王熙鳳的警示中,有這樣一句話:
“三春去后諸芳盡,
各自須尋各自門。”
這里的三春,既指元春、迎春和探春,也指萬物芳華的春夏秋三季。
“諸芳盡”,優秀的女孩們都離開了,也就代表賈府要完蛋了,每個人都得自尋出路。
《易經》告訴我們:如果一個家庭、一個社會,男人們不思進取,需要靠女人來尋求出路,就意味著時日不多了,是泰極否來之象。
傅試想通過妹妹傅秋芳攀附權貴,和賈府把元春送進宮,不是同出一轍嗎?
如果傅秋芳成功嫁進了貴族圈,她便是另一個元春,以一個人的犧牲,換來全家人的地位躍升。
但,這種躍升只是暫時的,“不過是瞬間的繁華,一時的歡樂”,因為,靠裙帶關系實現的榮華富貴,終究是靠不住的,想要維持長久,還得靠男人的奮發圖強。
也就是說,想要建立根基,還是需要男人建功立業,否則就是空中樓閣,美則美矣,風一吹就倒了。
由此我們不難看出,作者隱藏在傅秋芳身上的影射作用:靠姐姐元春封妃換取大觀園神仙生活的賈寶玉,和希冀通過妹妹聯姻享受榮華富貴的傅試,毫無區別。
過大觀園這樣的神仙生活,是賈寶玉的終極理想。他在游太虛幻境里,就表露過這樣的思想:“我就在這里過一生,縱然失了家也愿意,強如天天被父母、師傅打呢!”
為了能擁有這樣的生活,哪怕沒了家也愿意,他是不顧及家人死活的,只求個人享受。
傅試為了攀附權貴,把妹妹耽誤到二十三歲還未出嫁,不也是只考慮自己不在乎妹妹的幸福嗎?
賈寶玉與傅試的區別只在于,傅試想要擁有理想的生活,需要自己去努力爭取,賈寶玉卻唾手可得,自然有人送到他手里。
從這一點來看,賈寶玉還不如傅試。
當然,靠裙帶關系得以進階并沒有錯,但這只能作為進入高階圈層的敲門磚,不能成為依賴。
所以寶釵在懟寶玉時說:“我倒像楊妃,只是沒一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楊國忠的!”
寶釵這是在諷刺寶玉,有一個當妃子的姐姐,只是寶玉是個不能幫襯姐姐的廢物,只知吃姐姐封妃帶來的紅利,并不能反過來幫姐姐穩固地位。
第七十二回,夏太府派人來賈府索要銀子,有人說這代表元春失寵。這么說的人,實在是不了解皇宮的權力制衡。
通常來說,皇上的寵愛都是暫時的,后妃們想要維持地位,唯一的方式就是有強大的娘家做背景,讓皇帝也有所忌憚或者想要依仗。
元春晉封之后,其實想到過要扶持娘家人。放眼整個賈府,唯一可培養的人只有寶玉,因他天資聰穎,悟性高。正如寧榮二公囑托警幻時所說:“遺之子孫雖多,竟無一可以繼業。其中惟嫡孫寶玉一人,稟性乖張,生情怪譎,雖聰明靈慧,略可望成。”
寶玉是在元春手里啟蒙的,元春當然知道寶玉有多高的天姿。但姐弟分別已久,不知道現在如何了,于是特意在省親之時安排了一個考試的環節,用以測試寶玉是否可造之材。
結果當然是大失所望,寶玉的詩里,充滿著脂粉氣,字里行間都透露出,他只想在溫香軟玉中做一個富貴閑人。
黛玉代寫的“稻香村”雖然受到了元春的稱贊, 但詩中那句“盛世無饑餒,何須耕織忙”,體現的就是一種享樂思想。
不難想象,那一刻,元春的心破碎了,失望了。
自此之后,她也只好放棄培養寶玉的奢望,滿足寶玉做富貴閑人的夢想,讓他和姐妹們一起住進大觀園。
世間諸事,都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元春封妃,本是給賈府一個進取的機會,比如賈政就得到了一個學差的職務,負責地方教育行政及科舉事務。
這是一個發現人才、選拔人才的機會,于公可以為朝廷分憂,于私可以培植自己勢力,為元春撐腰。
但從第七十八賈政“名利大灰”來看,他并沒有把握好這次機會,就和他為官幾十年的結果一樣,無功也無過。
如果賈政和寶玉父子把握住了元春封妃給他們帶來的機會,一個在朝堂上盡心盡力,一個在學業上發奮進取,那么賈府將是另外一番景象。
作者曹雪芹先生唯恐讀者看不出他的用意,于是塑造了傅試和傅秋芳兄妹。
作為賈政的得意門生,如果傅試有進取之心,他完全可以像賈雨村一樣,依托賈政謀一個有實權的職位,靠自己的努力來實現榮華富貴。
但他和賈府的男兒一樣,自己不想努力,只想依靠姐姐妹妹來走捷徑。
如果傅秋芳與豪門聯姻成功,會是怎樣的景象呢?
就和賈府一樣,除了享受升級,再無其它。
享受升級的后果,就是加速覆滅。
作者用“附勢”來批判傅試,就是在提醒我們:靠姐姐元春晉升來實現人生夢想的賈寶玉,不過是高階版的傅試,他們都是不想作為的男兒,卻想要享受頂級富貴,于是犧牲姐妹們的人生乃至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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