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那人,像不像…”1979年初秋的韶山?jīng)_,村民壓低的聲音突然被湯瑞仁的啜泣打斷。她踉蹌著撲向舊居前駐足的中年人,手指攥住對方衣袖時已泣不成聲:“毛主席啊,您老人家可回來了!”被誤認的古月轉(zhuǎn)過身,胸前的鋼筆在陽光下折射出微光——這抹反光恰似當年毛主席別在灰色中山裝上的鋼筆,剎那間將圍觀者拉回二十年前的那個清晨。
1959年6月26日晨露未晞,湯瑞仁攥著浸濕的粗布衣裳呆立塘邊。她分明記得,那個披著薄霧走來的高大身影先是俯身捏了把田埂上的泥土,起身時膝蓋處的補丁在晨光里若隱若現(xiàn)。“咯是瑞仁吧?”帶著湘潭腔的問候讓湯瑞仁手里的棒槌“咚”地跌進水中。她手忙腳亂地在圍裙上擦著手,毛主席已笑盈盈跨過石階:“莫慌,我就是回來看看鄉(xiāng)親們。”
舊居堂屋里的八仙桌擺著粗陶茶碗,毛主席捏起茶碗蓋輕刮浮葉的動作,與三十年前離家時別無二致。當?shù)弥獪鹑收煞騾④娫谕猓鋈簧焓侄号唏僦械膵雰海骸懊娒姡镆斀夥跑姡 边@話惹得滿屋鄉(xiāng)親哄堂大笑,湯瑞仁卻注意到主席鬢角的白霜——三十二載光陰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跡,遠比韶山?jīng)_新修的水渠更觸目驚心。
有意思的是,當湯瑞仁要孩子喊“爺爺”時,毛主席突然較起真來:“按輩分算,他該叫我小叔哩!”這種宗族倫理的細究,在后來成為特型演員的古月身上再難復現(xiàn)。1979年那場誤會中,古月下意識扶住湯瑞仁的手勢略顯生硬,終究不是主席習慣性背手而立的姿態(tài)。可誰又能苛責呢?畢竟當年在韶山學校操場,毛主席接過紅領(lǐng)巾時特意彎腰的弧度,連攝影師都來不及抓拍。
湯瑞仁總說59年那場會面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互助組里最能干的“鐵娘子”,在主席問及生產(chǎn)情況時竟結(jié)巴得說不出話。直到聽見“干好革命,搞好生產(chǎn)”的保證,毛主席才拍著膝蓋連說三個“要得”。那張著名的合影里,湯瑞仁懷中的孩子始終盯著主席衣兜里的鋼筆,這枚見證過《論持久戰(zhàn)》寫作的派克筆,此刻別在褪色中山裝上倒像件普通農(nóng)具。
不得不說的是,這種質(zhì)樸的親近感在特殊年代形成奇妙共振。1976年9月9日下午,正在曬谷場忙碌的湯瑞仁突然扔下簸箕,跌坐在金黃的稻谷堆里放聲大哭。村民們后來回憶,那天的烏云是從東南方向壓過來的,而收音機里的訃告要兩小時后才傳到韶山?jīng)_。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應,或許正是老輩人常說的“血脈相連”。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到韶山時,湯瑞仁在故居斜對面支起三張方桌。當?shù)谝粋€游客問“有汽水嗎”,她轉(zhuǎn)身從自家水缸舀出涼茶:“毛主席的客人不收錢。”這個倔強的決定直到工商所同志上門才改變,毛家飯店的黑板菜單上,“紅燒肉三元”的標價旁始終留著行小字:“茶水免費”。有北京來的記者追問緣由,正在擦桌子的湯瑞仁頭也不抬:“59年主席喝的就是我家井水。”
古月后來常坐在飯店門檻上聽湯瑞仁絮叨往事。1993年拍攝《中國出了個毛澤東》時,他特意換上帶補丁的戲服走進飯店。湯瑞仁端著茶盤怔了半晌,最終把青瓷蓋碗輕輕放在八仙桌東首——那個位置,二十八年無人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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