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劉姐，70后安徽人，在新加坡賓館當保潔。

來新加坡打工之前，我是三個公司的老板。有一家開了13年的賓館，一家經營4年的清潔公司，一家開店3年的飯館。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我的命運被徹底地改寫了，我23年的婚姻也走到了盡頭，供了9年的房子也要被拍賣。

除了負債，我什么都沒有了，在珠江邊上一度想要跳下去。突然一陣風把我吹醒了，彷佛在告訴我，連死都不怕你還怕什么。

我現在來到了新加坡打工還債，一個月能掙8500塊錢。雖然沒有了以前的風光，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定能再次翻盤。

（我是劉姐，面對負債的生活，我仍然想保持微笑）

1975年，我出生于安徽蚌埠的一個農村家庭，家里還有4個哥哥。全家人住在兩間破房子里，日子過得很緊巴，但爸爸脾氣特別好，媽媽也很勤快，而且對我特別寵愛。

我沒覺得日子有多苦，整天無憂無慮，家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可是這幸福的日子，在我10歲的時候就走到了盡頭。那是1985年的冬天，哥哥哭著把我從學校叫回了家，到家后我才知道爸爸已經永遠離開了我們。

那一刻，我感覺天都塌了，不停地哭，但卻沒有任何辦法，特別地無助。

爸爸走后，媽媽一人扛起了家庭重擔，養活我們兄弟姐妹6個，其中還有7個月大的妹妹，日子過得異常艱難。

往往春天去借錢，要秋天賣莊稼才能還上。清楚地記得在我12歲那年，有一天天沒亮，媽媽就出門了。

等我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看到全家人都在哭。原來媽媽是去給我借學費，可是連5元錢都沒借到，無奈之下，只好哭著讓我退學。

（小時候，家里房子雖然破，但一家人在一起很開心）

自從爸爸走后，我感覺自己長大了許多，一直非常體諒媽媽。雖然很不情愿退學，但窮人的選擇真的不多，錢真的很重要，這成了我心中永遠的痛。

自此，我暗下決心，長大后一定要改變家里的命運。

16歲的時候，家里開始有人上門提親。我不想早早嫁人，過一眼看到頭的日子。為了躲避提親，我決定外出打工。

1997年，我經過努力，來到了杭州市新中國劇院做客服部前臺。我很珍惜這份工作，從不偷懶耍滑，而且非常要強，并利用休息時間自學了酒店管理，自此我懂得了酒店的基本運營知識。

人們常說，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沒曾想，當時這有心無意之舉，能為我后來的創業帶來了加持。

就在我工作進入正軌時，突然有一天深夜，我接到家里的電話說，哥哥生病了，可能是直腸癌。我一聽，擔心得要命，給單位留了紙條后，就連夜趕回了家，后來經過檢查，原來得的只是痔瘡。

（開賓館順利的時候，每年夏天出去旅游）

可回到單位后，因為我沒按照規定離崗，領導要安排我打掃半年的衛生。我當時年輕，氣不過，覺得不就是家里有事，回了一趟家，憑什么要受到處分。于是賭氣離開了這家簽了10年的國營單位。

現在我回過頭來看一看，人總得為自己的任性買單。離開單位后，我開始擺地攤，1個月賺250元，給家里匯230元。

但哥哥們都到了娶媳婦的年紀，家里開銷很大。于是我又去了化工廠，同時做兩份工作，1個月賺500元，還是只給自己留20元，剩下的匯給家里。

那時候，我成了家里的驕傲，媽媽再也不用出門借錢了。

幾年時間里，即使我沒黑沒夜地干，但日子卻依然沒有太大改變，干一輩子都可能翻不了身。于是，我開始另尋機會，恰巧這是聽周圍人說，廣東可以賺大錢。

我沒有過多考慮，在1998年，一個人來到了廣州打拼，世人不知有姻緣，姻緣何曾饒過誰。就是在這里，我意外遇到了愛情。

（以前開的風格比較老的賓館）

來到廣州后，我本想繼續從事酒店行業，可是不會粵語。無奈之下，我只好到一家服裝廠打工。

當時同宿舍的一個室友，跟我玩得很好，經常帶我出去吃宵夜。后來，我認識了跟她同村的一個朋友，然后我們倆走到了一起。

結婚后，我沒有再打過工了。因為前夫會炒粉，我們開了家小小的炒粉店。兩年后，我又學會了理發，然后開了兩家理發店。

在2001年，當時流行詞還是“萬元戶”的年代，我手上就有6萬元了。我當時也不知道怎么投資，然后就拿錢回前夫的農村老家建房子了。

2003年，我們的孩子出生了。在我坐月子期間，前夫擔心我休息不好，管不過來，就偷偷把兩家理發店賣了。我知道后，非常生氣，但是后來想想，他也是為了我好，也就作罷了。

一年后，我又重新回到了廣州。在杭州做前臺期間，我就喜歡上了酒店行業，夢想著有一天開一家屬于自己的賓館。

恰好，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看中了一棟正在建的房子。房子位置不錯，很適合開賓館。

（2017年，那時我眼角帶笑，日子過得順心）

我去找老板協商，想讓他按照賓館的樣式建。但他提出讓我給3萬元，當時我沒有那么多錢，但又按捺不住心動，于是就給哥哥們打電話。

由于我平時對哥哥嫂嫂很大方，他們都對我很好，所以只要我開口，他們基本都會支持。最后他們給我湊了3萬元，就這樣我開賓館的夢想終于實現了。

開業后，我一個人既是前臺，又是保潔，忙得不亦樂乎。雖然身體很累，但是心里是輕松的。在自己喜歡的行業里，自己做老板，我每天都充滿活力。

當時除去每個月5000元的租金，在不知不覺中，我的存款慢慢多了起來，我沒記過賬，不過十幾萬是有的。但人生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關鍵就在于如何進行取舍。

就在我生意做得順風順水時，遇上了廣州創建衛生城市，清查沒有牌照的旅館、招待所。

我開的招待所正好沒有牌照，不想惹麻煩，于是在2007年5月，我忍痛割愛，轉讓了招待所。

（如今只身赴新加坡打工，看新加坡夜景）

我之所以選擇轉讓招待所，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已經看上了一個新的場地。

當時報紙上說番禺要建高鐵站，于是10月份，我簽下了番禺國道旁的一個場地，主要是因為它離長隆旅游度假區比較近。

就在我幻想著能掙大錢，準備開業的時候，我才知道被房東騙了，這個場地根本就達不到辦理營業執照的條件。

可是客房已經裝修好，錢也已經投進去，我只能硬著頭皮把賓館先開起來了，然后再辦資質這期間，賓館被消防查，被工商查封，被同行舉報。

最終，我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終于在2009年1月19日成功拿到了營業執照。

拿到執照后，我跑去公園大哭了一場。這一路的艱辛只有自己知道，這一刻我終于可以揚眉吐氣，堂堂正正地開賓館了。

賓館順利營業后，這期間，我不僅還清了20萬元的負債，還收獲了好多路人緣。

（在新加坡撿到手表主動上交）

在服務行業，你真誠了，收獲的也會是真誠。2009年，賓館來了一對夫妻，是美籍華人。他們住了10天，期間，我對他們像家人一樣。

后來他們再來住的時候，給我帶了好多國內買不到的食物，還有一些化妝品。我非常感動，并更加喜歡上了酒店行業。

還有一次，賓館來了一位越南女孩。因為她被騙了，沒錢付房費，我讓她免費住了7天，還給了她1000元路費回家。她回到越南后，給我打電話，留了家里的地址，讓我有空一定要去越南找她。

一段時間之后，我有一批固定的老客戶，他們每周末都會過來住宿。在廣州，有時候會遇上臺風天氣，遇到停電，我要給他們退房費，但他們都不要。這可能就是人與人心的交換吧。

在賓館進入正軌后，家里日子慢慢地變得越來越好。2013年，我們在賓館附近買了一套80平米的房子，又陸續買了車。當時雖然有房貸，但是有房有車，我們也算是奔了小康。

那會賓館生意好，家里有房有車，而且每年夏天還能帶兒子出去旅游。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2019年5月，開了一家200平做魚的餐廳）

人生得意，我總想著賺更多的錢。2017年，我又開了一家清潔公司，專門清洗酒店會議室的地毯。我開業第一年就賺了15萬，這讓我信心十足，覺得酒店行業大有作為。

正當我以為未來會越來越好的時候，誰知命運跟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2018年一紙通知，重新改寫了我的人生軌跡。

通知說，國道要改修隧道，最殘酷的是我們門口原來是公交站，要全部圍起來，工期985天。這個通知，雖然只是輕薄的一張紙，卻把我砸得眼冒金星，我瞬間不知所錯。

雖然賓館可以照常開，但門口轟鳴的挖掘機聲，把我的客戶吵走大半。

半年后，盡管房租從2萬3降到1萬，但賓館還是維持不下去。但我不想放棄經營這么多年的賓館，于是就辭退了工人，請妹妹來照看賓館，我去給朋友的酒店做管理。

（餐廳自己做的魚）

我做酒店管理，每月8000元左右的收入，維持不了家庭開支，加上賓館有時候還得往里貼錢，但我還是不想放棄，所以只能想別的賺錢渠道。

我鋌而走險把房子抵押貸款55萬，計劃在番禺萬達廣場開一家200平的餐廳，做酸菜魚，想通過開餐廳熬過這段時間。

2019年5月16日，餐廳正式開業。由于第一次涉足餐飲行業，經驗不足，開業當天我們就面臨食材不夠，退了50多個客人的訂單。開業第一天，餐廳損失7000多元。

但是讓我感到欣慰的是，來吃飯的人很多，生意肯定能做起來。

（新加坡打工時收到的小費）

開業第十天，我們沒有調好冰箱制冷，導致損失15箱魚，價值4000元。

看到被浪費的魚，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沒有辦法再處理，只能扔掉，可扔掉的都是錢啊。后來我把遇到的問題，都一一記錄下來，防止以后再發生類似的情況。

我們一邊摸索一邊實踐，慢慢積累經驗，餐廳的生意開始步入正軌。我們請了10個員工，扣掉開支，每個月都能賺3萬多元。

當時很多朋友知道后，都想跟我合作開分店。我以為好日子就要來了，賓館遇到修路只是一段考驗，以后會更上一層樓。

臨近春節，我準備放開手腳，想著大賺一筆。于是備了10萬元的魚材料，迎接火爆的春節。

誰知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打亂了我的計劃，急得我整晚睡不著覺。眼看著魚就要壞掉了，我只能想盡辦法周轉。

當時我已經負債運營，只能拆東墻補西墻。2020年2月13日，我向當地的安監局提交了申請資料，申請開業。可開業后，餐廳人少的可憐，那會我的心都在滴血。

（轉做外賣店的日子，每天在廚房揮汗如雨）

為了支撐下去，餐廳縮減了一半人員，本想熬過這幾個月生意就會好起來的，但是沒想到疫情會持續那么久。后來生意只能維持人工和租金，寫字樓的人已經開始搬空了，想盡辦法促銷都沒用。

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也會塞牙。借東墻補西墻的日子，已經讓我焦頭爛額。給我沉痛一擊的是我前夫，看我在各債務平臺周旋后，他向我提出了離婚。

一開始我愣住了，完全想不通最親的人會來拉我后腿。貸款投資的餐廳，我是主貸人，債務都在我的名下。他不相信我能東山再起，不想背負債務。12月，我們辦了離婚手續。

這些年我們一起做生意，他沒有經濟來源，我沒有給他分擔債務。

離婚后的一段時間，我獨自打理餐廳，每天很昏沉。看到廣場附近10家餐廳有8家在轉讓，我知道餐廳不得不放手了。

2021年4月，我只好舍棄200平的餐廳，搬到城中村專門做外賣。留下了一名員工，我們兩個人維持店鋪基本運營。

（到頭來一無所有，倍感心酸）

我想通過忙碌的生活，忘掉煩惱。我在廚房汗如雨下，每天累到不想說話。有朋友看我做外賣太辛苦，建議我出去闖闖。我也想換個環境了，通過外賣賺的錢，還不如去打工。

我已經47歲，在國內酒店行業，已經找不到好的工作。而新加坡對語言的要求比較低，我想過去闖一闖。

于是我注銷了清潔公司，因為在疫情期間酒店生意下降，清潔公司也沒了賺頭。另外我把外賣店營業執照轉讓給員工，準備去新加坡打工。

唯一讓我感到高興的是，兒子考到了理想的大學。

讓我萬分痛苦的是銀行一直在催債，催的人膽戰心驚。記得那是去年12月26日，銀行又一次打來催款電話，對我一頓謾罵。

當時我就要崩潰了，想想自己以前的風光，到頭來一無所有還背負一身債。

（2022年，在新加坡的市中心打工）

房貸還有60萬沒有還完，加上貸款開餐廳，后來以貸養貸，我一共欠了180萬。我想，如果人死了是不是就能解脫了？一直以來的擔憂害怕，在那一刻統統爆發。

銀行的電話成了導火線，我差一點就從珠江上一躍而下。忽然一陣風吹來，好像聽到有人在說，你連死都不怕還怕什么。

從那天開始，我坦然面對當前的困難。后來我跟銀行協商，個性化免息分期還款。我的房子也正在面臨被拍賣，以貸養貸是一條不歸路。

安排好一切后，2021年12月27日，我踏上了到新加坡打工的路，想重新開始生活。我從重慶轉機，飛到新加坡，上飛機的那一刻，我異常難受。

受生活所迫，我不得不離開我愛的祖國，心里涌上一股難言的滋味。但是我知道，我一定會回來。

有多年從事賓館行業的經驗，我選擇了做客房保潔，每個月能掙8500元人民幣左右。

剛到新加坡，我有點水土不服，晚上頭疼得睡不著覺。第二天，老板就通知開始上班。我本來想請病假，但想著初來乍到，想給人留下好印象，還是堅持去上班了。

（從老板到做客房保潔，也要認真地面對工作）

新加坡打工的日子，雖然沒有以前風光，但我覺得這樣很踏實。路是自己選擇的，我會堅持走下去。

回首我的前半生，我是靠自己闖出的一片天地，“在哪里倒下，就從哪里爬起來”是我一直堅守的信條。我堅信，人生沒有等出來的精彩，只有拼出來的輝煌。

【口述 | 劉姐】

【編輯 | 慧枚】

真實人物采訪：我們無法體驗不同的人生，卻能在這里感受不一樣的生命軌跡，這里的每一張照片都是生命的點滴，每一個故事都是真實的人生，感謝您的喜歡！

（本文章根據當事人口述整理，真實性由口述人負責。“真實人物采訪”友情提醒：請自行辨別相關風險，不要盲目跟風做出沖動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