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澤連斯基向阿塞拜疆總統阿利耶夫打出的那通電話，引爆了區域政治的新一輪火花。看似只是一場外交禮節性的慰問通話，實則卻在烏俄戰爭延燒、俄阿關系驟變的節點上，精準踩在了莫斯科最敏感的神經末梢。這通電話不只是言語上的“表支持”，更像是一記精準的政治挑撥，令早已裂痕初顯的俄阿關系再次遭到重擊。澤連斯基對阿塞拜疆兄弟的不幸死亡表達哀悼固然合乎人道，但當他將俄方執法行動稱為“侮辱”，便不僅僅是慰問那么簡單了。這不是簡單的表態，這是外交場上的精準投彈。

先還原一下事件本身。6月28日，俄羅斯調查人員在葉卡捷琳堡試圖逮捕涉嫌過往謀殺案的阿塞拜疆裔嫌犯，在行動中，嫌犯死亡。俄方稱這是依法執法，但巴庫并不買賬。阿外交部第一時間表達抗議，阿議會代表團取消對莫斯科的訪問，接著是突擊搜查“今日俄羅斯”旗下通訊社的阿塞拜疆分社辦公室，繼而拘留兩名俄羅斯記者。這種“外交報復”顯然不是小事，而是一場結構性矛盾的爆發。

在這一背景下，澤連斯基親自出馬，對阿塞拜疆“表達明確支持”，無異于在俄阿之間的裂縫中倒了一桶油。這不是“友情的安慰”，這是“戰略的押注”。澤連斯基并非第一次利用外交機會對俄周邊下手，從摩爾多瓦到格魯吉亞，從波羅的海三國到中亞各斯坦，他幾乎把所有能拉住的“俄后院”國家都試圖拉到烏克蘭的“朋友圈”里。如今俄阿翻臉，烏克蘭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烏克蘭與阿塞拜疆之間是否真的存在牢不可破的利益交匯點？答案是模糊的。烏克蘭雖高度依賴外部能源，但與阿塞拜疆的天然氣合作尚不成規模，尤其在俄羅斯與伊朗主導的南高加索能源格局中，烏克蘭的參與度微乎其微。至于所謂人文合作，也不過是外交辭令中的“填空題”。真正的價值，不在于合作本身，而在于破壞：破壞俄羅斯在高加索地區苦心維系的影響力，破壞其在突厥語系國家中的戰略連接，甚至是破壞其對中東地緣政治的延伸鏈條。

阿塞拜疆當然也清楚這一點。對莫斯科的不滿不僅因為薩法羅夫兄弟的死亡，更深層的因素是俄羅斯在納卡沖突后期扮演的“拖后腿”角色。雖然俄軍曾是納卡停火的關鍵因素，但近年來，莫斯科對亞美尼亞的拉攏姿態、對阿軍事行動的“溫吞”反應，早已讓阿塞拜疆心生怨氣。而現在，面對俄方“肆意執法”導致自國公民喪命，巴庫終于有了公開翻臉的契機。澤連斯基的電話，剛好成為了一塊“國際輿論防護盾”。

更深層的問題還在于——俄羅斯在高加索的控制力，是否正在系統性衰退？從哈薩克斯坦對俄烏戰爭的“刻意回避”，到土庫曼斯坦、烏茲別克斯坦轉向中國和土耳其，再到現在阿塞拜疆對俄羅斯公開的媒體報復行動，俄羅斯在“近鄰外交”的昔日霸主姿態正在逐漸瓦解。戰爭拖得越久，制裁壓得越深，后院就越容易起火，而澤連斯基顯然明白這一點。他的外交動作并非出于同情，而是帶著算計。只要能讓俄羅斯疲于奔命、四面樹敵，就是烏克蘭的勝利。

然而，這種策略雖狠，成效卻未必持久。阿塞拜疆不是烏克蘭的鐵桿盟友，更非“天然反俄”的存在。一旦俄阿間緩和局勢，阿利耶夫是否還愿意與烏克蘭“站在一起”，很難說得準。更現實的問題是，在當前南高加索劇烈重組的背景下，阿塞拜疆更可能將“外交支持”作為討價還價的籌碼，而不是堅定選邊的依據。

從烏克蘭角度看，這一舉動仍然是高風險操作。澤連斯基在國內外的處境都日益復雜，美國援助搖擺、歐洲支持疲軟，戰爭節奏陷入拉鋸，在這樣的情況下，將資源投入對阿外交上，無異于“以攻為守”的策略性突圍。但若沒有后續實質合作跟進，反而可能引起更多戰略消耗。

更微妙的是，這一局面也在考驗土耳其的神經。阿塞拜疆是土耳其的戰略伙伴，而俄羅斯與土耳其近年來雖有矛盾，但也維持著某種“對抗中的合作”。澤連斯基對阿塞拜疆發出的“外交邀約”，是否會令安卡拉感到不快，是否會刺激土俄在能源、敘利亞和黑海問題上的博弈方式轉變，仍是一個值得觀察的變量。烏克蘭能否撬動阿塞拜疆，撬動的究竟是地緣結構，還是一塊岌岌可危的浮冰？

顯然，這通電話的背后，是烏克蘭試圖重塑戰時外交路線、轉向更具攻擊性的“裂縫外交”模式。從原本的防守反擊，變為主動進攻，從固守歐美支持，轉為“多點下注”。這種打法，在戰場受阻、后援乏力的當下，是一種不無道理的嘗試。但每一張牌打出去之后，都會留下風險。如果未來阿塞拜疆與俄羅斯重歸于好，如果土耳其介入調停，烏克蘭在這場臨時結盟中的“投資”也可能就此打水漂。

但澤連斯基顯然不會顧忌這些。他的對外戰略，越來越像是一種“快反外交”：見縫插針，能插即插；有裂口就補刀，有機會就造勢。只是，這種打法能否為烏克蘭打開真正的戰略新局，抑或只是輿論層面的煙霧彈，還需時間驗證。而在這個權力重新洗牌的時代，每一個電話，都可能改變棋盤上的格局，也可能只是短暫的喧嘩過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