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一張泛黃的老照片,安慶郊外的荒山野嶺,一個66歲的老人拄著拐杖,在雜草叢生的小土包前默默流淚。
他叫陳松年,陳獨秀的三子,此時距離父親去世已經34年,墓地簡陋得讓人心酸。
風云際會的思想巨匠
1879年10月9日,安慶城北,陳家大院傳來嬰兒啼哭聲,這個孩子日后會掀起整個中國的思想風暴。
陳獨秀3歲喪父,祖父"白胡子爺爺"嚴厲得出名,背不出書就挨板子,板子打得啪啪響,陳獨秀愣是不哭一聲,氣得老人家連板子都扔了。
17歲那年的院試改變了一切。
考官出了個莫名其妙的題目:"魚鱉不可勝食也材木",前后兩句各截一半,拼湊在一起。陳獨秀看著這狗屁不通的題目,索性用狗屁不通的文章對付。
《昭明文選》里的難字怪字,《康熙字典》中的生僻詞匯,上句不接下句,牛頭不對馬嘴,洋洋灑灑寫了一篇長文。
考官看蒙了,結果出來,第一名。
這就是陳獨秀的性格,越是荒謬的東西,他越要反其道而行之。
1901年,陳獨秀踏上東京的土地,弘文學堂師范科的學習生涯開啟了他的新視野,章士釗、章太炎、蘇曼殊,這些名字日后都會在中國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1908年,哥哥慶元病逝東北,陳獨秀親自接回靈柩,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子的出現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高君曼,原配妻子高曉嵐的同父異母妹妹,活潑開朗,思想開放,她欣賞姐夫的造反精神,陳獨秀被這種欣賞深深打動。
1909年,私奔。
舊時代的道德枷鎖在陳獨秀面前不堪一擊,他要造反,管別人怎么看。
1915年9月15日,《青年》雜志創刊號問世,16開本,封面簡潔,陳獨秀在創刊詞《敬告青年》中寫下六個字:自主而非奴隸。
這六個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舊中國沉悶的夜空。
1919年6月11日,新世界屋頂花園,陳獨秀西裝革履,向樓下觀眾散發《北京市民宣言》。40歲的他依然像個血氣方剛的青年,連比他小得多的胡適都羨慕他的"年輕"。
這次行動讓他鋃鐺入獄,"五四運動總司令"的稱號從此伴隨一生。
1921年7月,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陳獨秀被推選為中央局書記,一個文人書生開始了他的政治生涯。
命運的轉折點出現在1927年。
國共合作破裂,白色恐怖彌漫,陳獨秀背上了"右傾投降主義"的罪名,那些曾經追隨他的人,開始用最嚴厲的詞匯批判他。
1929年11月1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開除陳獨秀黨籍,罪名:拒絕執行共產國際指導,從五四運動的英雄到黨內的"反革命",陳獨秀用了不到十年時間。
家破人亡的痛苦歲月
如果說政治上的打擊是外傷,那么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是致命的內傷。
1927年6月,上海,陳延年被捕。
敵人喝令他跪下,29歲的陳延年毫不理會,他是陳獨秀的長子,從小就有父親那股不屈的勁頭,劊子手一擁而上,亂刀分尸,尸體被投入黃浦江。
陳延年一生未婚,他給自己定了"六不"原則:不閑游、不看戲、不照相、不下館子、不講衣著、不作私交。像一頭不知疲倦的老黃牛,夜以繼日地工作。
噩耗傳來,陳獨秀痛不欲生。
更殘酷的還在后面。
1928年,同樣的地點,陳喬年被捕,26歲的次子重復了哥哥的命運,兩兄弟在同一個地方被殺害,相隔不到一年。
遠在安慶的高曉嵐還不知道兩個兒子已經犧牲,她派長女陳玉瑩去上海打聽消息,當陳玉瑩看到哥哥和弟弟都倒在血泊中時,精神徹底崩潰了。
傷心過度,一病不起,同年病死上海。
三個孩子,兩年內全部離世,作為父親的陳獨秀,內心的悲傷無法用語言形容。
這個時候的陳獨秀已經眾叛親離,國民黨在通緝他,共產黨開除了他,政治上的孤立加上喪子之痛,讓這個曾經叱咤風云的人物瞬間蒼老。
客死異鄉的凄涼晚年
1932年,陳獨秀再次被捕,這次是國民黨動的手。
牢房里關了5年,潘蘭珍,一個小他30歲的臨時工,義無反顧地跟到南京,她以女兒的身份要求探監,一租就是5年的房子。
監獄長都對陳獨秀羨慕不已,陳獨秀心里清楚,這是真情。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陳獨秀提前出獄,58歲的他已經白發蒼蒼,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
他開始了人生最后的流浪,武漢、重慶、江津,潘蘭珍一路相伴。
江津的日子平靜得讓人心酸,鄭學稼后來回憶:方桌上兩碗飯,一碗青菜,一碗菜湯,那飯是從未吃過的粗米。
陳立夫拿小學讀本讓他改個字,稿費5000塊,不改;張國燾帶來國民黨的錢,不要;戴笠、胡宗南先后登門拜訪,都無果而終。
1942年5月,陳獨秀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他對潘蘭珍說:"趁著年輕找個工作,遇到合適的人再嫁。今后一切自主,生活務必自立。"
潘蘭珍哭著點頭。
1942年5月27日晚,陳獨秀病逝于江津鶴山坪石墻院,終年63歲。《時事新報》評論他的晚年:"身后蕭條"。
魂歸故里的漫長等待
陳獨秀死了,家里沒錢安葬。朋友們湊錢買了四川香楠木棺材,臨時埋在江津西門外鄧燮康園地。墓碑上刻著生前好友歐陽竟吾寫的六個字:"獨秀先生之墓"。
陳松年心如刀絞,父親的遺愿是回安慶老家,可是從四川到安徽,路途遙遠,花費巨大。
1947年2月,陳松年終于湊齊了錢,他雇了船,沿江而下,棺木從四川順江而下,運到安慶江邊碼頭。
西門外古剎太平寺,陳松年將父親的棺木暫時存放,又雇了朱雅盛等4名村民,將棺木抬到葉家沖,與原配夫人高曉嵐合葬一處。
墓碑很簡單:"先考陳公乾生之墓",乾生是陳獨秀科考時的用名。
時間一年年過去,特殊的年代里,陳家人不敢上山掃墓。
1976年,66歲的陳松年拄著拐杖,獨自來到父親墓前,墓地已經荒蕪,雜草叢生,只剩下一個小土包。
他跪在父親墓前,老淚縱橫,34年了,父親就這樣孤獨地躺在荒山野嶺。
1980年冬,陳松年再次上山尋找父親的墓,怎么找都找不到了,最后還是當年抬棺的老農朱雅盛,尋著記憶中的路,才在一片樹林和荒草中找到那個更小的土包。
此后的每一年,陳松年都會拄著拐杖,步行十余里,來到父親墓前,他要告訴父親,時代變了,你可以安息了。
1990年,80歲的陳松年病逝,他終于追隨父親而去,結束了一生的守望。
這就是陳獨秀和他兒子的故事。
一個思想家的輝煌與落寞,一個兒子的堅守與眼淚,歷史有時候就是這樣殘酷,讓最應該被銘記的人承受最深的孤獨。
但是孤獨改變不了什么,陳獨秀點燃的那把火,早已燎原。
如今的獨秀園占地110畝,群山環繞,青松蒼翠,牌坊正中刻著"獨秀園"三個大字,兩邊是"民主"和"科學",這是五四運動的核心精神。
墓冢用漢白玉包蓋,半球形設計莊嚴肅穆,墓基是兩層漢白玉平臺,四周雕石欄桿,墓前石階寬闊,兩米高的黑色花崗巖墓碑格外醒目。
墓地兩側各有32株杉樹,代表陳獨秀64年人生,5棵龍柏松象征他擔任中共一大至五大的領導職務,每一個細節都在訴說歷史。
1998年,陳獨秀墓被列為安徽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13年成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國家用最高規格保護這位思想先驅的安息之地。
歷史終究還了陳獨秀一個公道,那個在荒草中哭泣的老人如果看到今天,一定會含笑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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