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渴望歸還
黎荔
把天還給藍,把水還給綠,把巢還給鳥,把溪還給魚,把雪還給北方,把船還給彼岸,把角還給麋鹿,把風還給曠野,把樹根還給土壤,把夜晚還給星河,把自由還給翅膀,把心跳還給遠方。
把樓房還給安居,把誓言還給行動,把榮譽還給勤勞,把愛情還給忠誠,把周末還給員工,把暑期還給孩子,把師道尊嚴還給教師,把誠信公道還給商家,把醫院還給救死扶傷,把叢林寺廟還給真正的出家人。
市聲中人們各奔前程,得失決定他們臉上的陰晴。把熱鬧還給熱鬧,讓勝利的勝利。把石頭還給石頭,把山林還給動物,把風帆還給大海,把眼淚還給眼眶。不阻擋孩子的未來,把成長的機會和權利還給孩子。同時也告知他們,不需要介入父母的因果,在他們長大遠行之后,把父母的人生還給父母。
用砍伐的木頭雕成菩薩,彩繪金漆剝落后,把菩薩還給木頭,把木頭還給挺立原野和山坡的樹。把樹還給種子,把種子還給飛鳥,把飛鳥還給大地。讓塵歸塵,土歸土,讓有皈依于無。把敬畏還給自然,把自由還給生命,把尊嚴還給文明,把愛與美還給世界。
把父親還給母親,把母親還給我,經由母親身體的通道,把我還給前世的我,以及前前世的我。也許那時的我,還是一團尚未成形的混沌之氣,如云如鳥如霞光,在空中飛行。天蒼蒼野茫茫,我必須要耐心等待,等天地時空千載一瞬的凝固與顯現,等某一天登上名為胎盤的航船,經過無際羊水的漂流,來到這一片百劫千回的大陸。
自然萬物被剝奪又渴望歸還,當黎明到來時,一切都會重新明確起來,把夜晚掩蓋的一切還給白晝,讓它們各自生長,萬物將在沉靜流淌里默默找到各自歸所。把所有呼喚化成回響,把所有熱愛化變篝火與青煙,直上九霄天,讓風起,讓云動,把雨水還給焦渴的泥土。把泥土還給春天,把春天還給草木,把草木還給夏天,把夏天還給碩果累累的秋,把秋還給雪花飄飛的冬。在季節的盡頭,一切回歸生命本真的遼闊,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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