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友明（Wang Youming）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研究員

金磚創新基地戰略咨詢委員會委員

特朗普決意抽身“自由秩序”后，全球治理呈現無核心領導狀態，這正是金磚國家推行公平、合理、有序國際秩序的難得契機。

金磚年度峰會即將在巴西里約舉行，此次峰會是“金磚伙伴國”產生后金磚大家庭第一次集體亮相，峰會將圍繞“加強全球南方合作”和“推進全球治理變革”兩大主線進行。多邊主義、人工智能、貿易本幣支付、氣候變化等成為峰會重要議題。更讓人關注的是，在特朗普新政觸發國際秩序結構性變化的背景下，金磚國家能否順勢利用國際秩序重構的“窗口期”，成為全球治理的新主角？

國際秩序的結構性變化

金磚合作外部環境的最大變量，是國際秩序發生結構性變化。戰后國際秩序是由美西方頂層設計并主導的國際規則及各種協調機制，通常被西方政學界稱為“自由世界秩序”（下稱“自由秩序”）。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貿易組織成為維持國際金融秩序和國際貿易秩序的三大支柱。美西方雖然推動建立并承認聯合國的獨特作用，但并未使其真正成為擁有國際秩序決定權的權威組織。

事實上，“自由秩序”存在諸多弊病和不足，但它確保了世界政治經濟在戰后國際格局基礎上維持正常運行。值得一提的是，該秩序成就了戰后資本主義在50、60年代的大繁榮，推動了80、90年代的全球化大浪潮，造就了新世紀初新興國家群體性崛起。

▲特朗普1月20日在就職當天簽署行政令，宣布美國再次退出世衛組織和巴黎協定。

特朗普對美國治下的“自由秩序”嗤之以鼻，認為美國在此秩序中付出了“愚蠢”代價，而其盟友和金磚國家坐收大量紅利。因此，特朗普決意終結“自由秩序”時代，一切以“美國優先”為原則，大幅回調美國對外政策。美國暫停向世貿組織繳納會費，有意癱瘓以世貿組織為核心的貿易體系，并一再退出世衛組織和巴黎協定，無意再向全球提供國際公共產品。特朗普訪問中東期間的講話，更是顛覆了美國既有的國際秩序觀。他聲稱，“偉大的變革并非源于西方的干涉主義，而美國總統們總是深陷干涉主義理念之中”。

這表明，在特朗普2.0時代，美國不再熱衷對他國的“國家建構”，特朗普也不再過分青睞跨大西洋伙伴關系，以意識形態為支撐的盟友體系秩序將讓位于利潤至上的交易主義秩序。在“自由秩序”日漸式微之際，“大國競爭、大國治理”將成為國際新秩序的主基調，中美俄“大三角”關系將在國際格局和國際秩序重構進程中扮演主要角色。

“全球南方方案”

在國際秩序“留白”背景下，金磚國家提出“全球南方方案”。特朗普決意抽身“自由秩序”后，全球治理呈現無核心領導狀態，這正是金磚國家推行公平、合理、有序國際秩序的難得契機。金磚國家經過擴員并加持“金磚伙伴國”后，無論是人口規模、經濟實力、覆蓋范圍、地緣政治代表性已遠超西方七國集團，完全可以代表全球南方國家為國際社會提供一個全新的國際秩序觀和全球治理方案。

事實上，此前的金磚峰會以及里約峰會前舉行的一系列部長級會議已經清晰地勾勒出金磚國家的國際秩序觀和全球治理觀。其一，金磚國家和全球南方國家受益于當前國際秩序，并不想另起爐灶。其二，當前國際秩序存在“失衡、失效、失序”的弊端，必須加以改革使之更加公平、合理、有序。其三，在新秩序中，金磚國家和全球南方國家不再是“沉默羔羊”，而要充當全球治理的新主角。其四，在新秩序中，聯合國的核心地位不能動搖，其憲章確定的國際關系原則是國際秩序的根本遵循。其五，當下單邊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盛行，金磚國家支持以世貿組織為核心的開放、平等、可預測、非歧視的多邊貿易體系。其六，國際制度性權力必須重新分配，使之與全球南方國家的體量相匹配，尤其要大幅提升全球南方國家在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中的份額。

金磚仍面臨挑戰

在國際政治新生態下，必須對金磚機制重構國際秩序的能力和進程保持清醒而客觀的認知，既不能高估金磚改變世界的能力，從而盲目或超前設置一些議題，也不能因挑戰和困難而妄自菲薄，從而附和外界唱衰金磚。當前，大金磚合作面臨一些現實挑戰，需要金磚國家運用政治智慧妥處矛盾。

▲4月28日，印度外長蘇杰生再次缺席金磚外長會議。去年金磚擴容后的首次外長會議，印度也曾缺席。

其一，聯合國安理會改革的分歧和誤解成為金磚政治互信的羈絆。巴西、印度、南非“入常”夙愿難成，抱怨不斷，美國乘機挑撥離間，搬弄是非，甩鍋中國是安理會改革的“絆腳石”。

其二，金磚擴容后，多邊機制議題“大水漫灌”，“倡議多、共識少、落實難”的痼疾同樣存在于金磚，金磚難避“清談館”的口實。

其三，隨著金磚不斷擴大，成員國的諸多雙邊問題掣肘多邊合作，也會發生“相互拆臺、彼此使絆”的現象。

其四，特朗普雖抽身“自由秩序”，但在美元霸權紅線上未作絲毫讓步，金磚國家任何“去美元化”動作都會換來“零容忍”的打壓和報復。

其五，金磚整體利益與成員國個體利益存在糾葛。在特朗普關稅大棒下，金磚國家并不總是鐵板一塊，有的國家試圖通過與美國私下媾和明哲保身。

其六，金磚成員國伊朗遭受美以兩國聯手武力侵犯，金磚機制如何力防類似事件再次發生也是現實難題。

概言之，當前國際秩序處于何去何從的十字路口，金磚里約峰會將再次昭示金磚在國際秩序重構進程中的角色定位，金磚國家是當前國際秩序變革的“推動者”而非“推翻者”，也非有意建立與西方陣營對抗的“兩個平行體系”。金磚的DNA在于全球治理的“再平衡”，目的是實現國際秩序從“中心-邊緣”轉向“平等-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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