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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5月，當美國國務院重新提出對日媾和問題時，就已經考慮無論蘇聯參加與否，都要推進對日媾和了；9月，英國外交大臣貝文訪問華盛頓，艾奇遜與貝文約定時，雙方實際上也都沒有把蘇聯參加的問題考慮在內。

到1949年12月31日，杜魯門發表了關于不論蘇聯參加與否，英美都可以商洽一個和約的公開講話，這實際上意味著美國政府已決定拋開蘇聯，“單獨”對日媾和。

1、蘇聯與中國的態度

朝鮮戰爭爆發之后，中華人民共和國也被美國排除在對日媾和之外。戰爭開始不久，杜勒斯就公開宣布，美國只承認臺灣國民黨政府，并只準備與其就對日和約進行談判。美國在公布《對日媾和七項原則》后，也一直以臺灣國民政權為對日媾和的談判對象。《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和朝鮮戰爭爆發成為美國彌合政府內部分歧推進媾和的動因，它們同樣也使中蘇兩國在反對美國對日媾和的立場上趨于一致。

蘇聯在從1951年11月20日對美國七項原則的復照開始，一直堅持對日媾和應該由美蘇英中四大國通過外長會議共同討論商議，必須以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中國參加，應明確規定中國對臺灣和澎湖列島主權，反對美國托管琉球和小笠原群島，要求限制日本的武裝力量，反對任何國家在日本擁有軍隊和軍事基地等等，上述立場分別在1950年11月20日、1951年5月7日、6月10日蘇聯致美國的照會中向美國反復強調。

之所以強調中國的參加和中國在對日媾和中應有的利益，既是由于在《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中有在對日和約中保持一致的約定，也是出于蘇聯需要利用中國在遠東與美國展開冷戰對抗的戰略考慮。

日俄戰爭后，俄國在亞洲地區的影響力一直不如英美，而中國革命的勝利極大增強了中國對亞洲地區民族主義的吸引力，中國還正在朝鮮前線為幫助蘇聯抗擊美帝國主義浴血奮戰，因此，蘇聯對中國的同盟關系十分重視。

另一方面，由于被美國封鎖排除，中國也面臨著外交困難，蘇聯對中國的支持，對處于外交困難中的中國十分重要。因此，中蘇在反對美國對日媾和的問題上，進行了很好的合作。在美國公布七項原則后，蘇聯一直將與美國交涉的進展向中國作通報，并且在涉及中國利益的問題一如中國代表權、臺灣澎湖地位等問題上，與中國磋商，征詢中國政府的意見，力求保持兩國對美立場的一致。

在致美國照會之前，蘇聯都事先向中國政府通報。對蘇聯提出的建議立場，中國政府基本上表示完全同意。

例如，針對蘇聯1951年5月7日答復美國3月23日對日和約草案的備忘錄草案，毛澤東在致斯大林的復電中表示，“完全同意您對美國政府關于對日和約草案的答復”；針對5月19日美國給蘇聯的復照，在蘇方通知中國之后，周恩來外長在5月22日交給蘇聯大使羅申的照會中表示，中華人民共和國對美國對日和約草案的意見，與蘇聯政府的意見是完全符合的。所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完全支持蘇聯政府的意見以及它所提出的有關對日和約的具體建議。

由于事先溝通，中國政府公開聲明的立場也與蘇聯完全一致。在蘇聯1950年11月20日發表了對美國七項原則的復照后不久，周恩來外長也于12月4日首次發表了《關于對日和約問題的聲明》，強調中國政府參加對日媾和的“當然”權利，譴責美國破壞四國外長會議共同討論準備的對日媾和原則以及大國一致的表決原則，以自己的建議代替開羅宣言和雅爾塔協定等國際協定，“悍然進行單獨媾和”。

聲明還指出，七項原則關于臺灣、澎湖歸屬及千島群島、南庫頁島地位的處理違反了上述國際協定；美國托管琉球群島和小笠原群島，是準備長期占領上述島嶼，并“在遠東建立侵略的軍事基地”；并譴責美國不從日本撤軍，“利用日本作為侵略朝鮮、侵略中國的戰爭基地”，公開武裝日本，企圖使日本成為美國的殖民地。

1951年7月6日，美國向蘇聯遞交了附有英美聯合草案的備忘錄，表示美國將在7月20日或20日左右“根據美英政府的共同倡議”，向與日本處于戰爭狀態的國家公布條約草案，并希望盡早得到蘇聯方面的意見。

7月20日，蘇聯也接到了英美的聯合照會以及出席舊金山和會的正式邀請，照會要求蘇聯政府就聯合草案提出意見，但同時也表示，不管其意見如何，和約的最終文本將于8月13日公布。

蘇聯副外長葛羅米柯最初認為，蘇聯應當拒絕參加舊金山和會，因為它不符合蘇聯一向堅持的媾和立場。

7月21日，葛羅米柯草擬了一份答復，表示：如果審議對日和約問題的會議在下述基礎上召開，蘇聯政府就準備參加，即會議能使所有有關國家能夠討論草案并最后能簽訂一項全面的對日和約。但是，蘇聯政府認為有必要指出，根據它5月7日的意見書和6月10日照會中提出的理由，如果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不參加這次會議，那么上述會議就不可能在制定和簽訂對日和約方面具有全權性。

而且蘇聯還認為會議的工作不應受某個方案的限制，會議應當討論與會國可能提出的所有草案以及與會國無論是通過外交渠道還是在會上首次提出的所有建議和意見。但是，這個草案沒有得到斯大林的批準，8月1日，葛羅米柯對照會草案又進行了修改，表示：美國政府召集和會是“為了把美國單獨制定的和約強加給與會國…與會國實際上只能在會上遵從美國政府提出的和約從而給這一和約披上合法的外衣，不言而喻，蘇聯不能參加這種與在遠東建立持久和平目標相悖的和會”，8月8日，葛羅米柯將這份準備拒絕參加的照會草案送交斯大林，仍然未獲同意。

8月10日，聯共（布）中央就參加對日和會的問題進行了專門討論。

會議決議表示，蘇聯應該參加舊金山和會。

決議要求：

“蘇聯代表團在會上發言時應當批評美英的對日和約草案，指出該草案明顯違背了開羅宣言、波茨坦宣言和雅爾塔協定的最重要的原則…”；“蘇聯代表團應當就草案中的一些最重要的條款，首先是涉及蘇聯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利益的條款進行修正，爭取通過這些修正來取代美英對日和約草案的有關條款”；如果會議的既定程序不允許對個別條款進行修正，代表團“將投票反對美英的整個草案”；“如果美英條約草案被會議多數所通過或者不經討論就簽訂條約”，代表團應發表“不可能簽署美英政府提出的對日和約草案”的聲明。

蘇聯讓駐華大使羅申將有關蘇聯決定出席和會的電報轉交中國外長周恩來。之后，8月12日，蘇聯正式照會美國，蘇聯將派團參加舊金山會議。

由于被排斥在舊金山和會之外，8月15日，中國政府由周恩來總理兼外長發表了抗議聲明，譴責和約草案“最荒謬地公然排除中華人民共和國于對日作戰盟國之外”，美英“對日和約草案是完全破壞國際協定，損害對日盟國利益，敵視中蘇兩國，威脅亞洲人民，破壞世界和平與安全，并不利日本人民的”。因此，“這個和約草案是中國人民及曾被日本侵略的亞洲人民所絕對不能接受的”。

蘇聯準備了自己的和約草案，并準備在會上提出。斯大林審閱了該草案，指示蘇聯外交部最好針對英美和約草案提出修正，并指出應使修正“能推翻英美的草案，揭露它作為和約是站不住腳的”。

2、美國對蘇聯參會的應對措施

對美國而言，舊金山和會的目的是要與盡可能多的對日參戰國一起，結束并簽署杜勒斯已經通過外交途徑談判好的對日和約，但是美國基本上沒有考慮蘇聯的參加問題。

蘇聯做出參加舊金山和會的決定，完全出乎英美意料之外，打亂了英美的最初構想，為英美原本期待的可以順利進行的會議帶來嚴重威脅。

英國外交部分析蘇聯的參會可能意圖有二，即：

（1）準備在和會上實施分化戰術，阻礙亞洲各國簽署條約，尤其可能會針對印度；（2）與朝鮮半島事態或有密切關聯，蘇聯代表從和會上退席，也許就是朝鮮停戰談判破裂的信號。

杜勒斯對此亦有同感，也表示這可能是蘇聯的戰術，以朝鮮的和平作交換，拖延和約的締結。美國擔心的首要問題，是蘇聯會在和會上要求就英美聯合和約草案的內容進行修改。8月13日，美國致電英國，強調“不可能再就條約草案的內容重新討論”。

15日，杜勒斯又專門發表了一篇廣播講話，強調派代表團參加舊金山和會的任何國家都不得改變已經修訂的草案文本，該文本是由許多國家歷經11個月的和約談判的結果，具有歷史上最廣泛的基礎。16日，美國將英美對日和約的最后文本及其附件交給蘇聯。在致蘇聯的照會中，美國專門強調，舊金山會議旨在締結并簽署和約的最后文本，而非重新談判和約的條款。為了防止蘇聯利用盟國對和約和相關安全條約的明顯不滿，阻撓會議的進行與和約的簽署，自8月13日起英美便就蘇聯參會的對策進行了一系列緊急磋商。

磋商的第一個重要問題是會議的程序問題。為了防止蘇聯妨礙和會的進程和和約的簽署，英美都同時感到必須對會議議程、議事規則設置限制。

英國提出一些具體的限制，如應限制會議的時間：

開會時間不能超過5天；限制各國代表的發言時間；各國代表的發言次數以一回為限；以及應讓蘇聯代表盡早發言，亮出底牌等等。同時，還建議應該表明和約是大多數國家長期討論的結果，7月12日送交蘇聯草案時已經提供了修正的機會，而蘇聯政府至今沒有提出修正意見。

英國表示，這樣做的目的是限制和會對和約草案本身的討論，甚至還建議美國，議事規則也最好預先向友好國家分發傳達，以便其合作。美國方面則決定要從會議議事規則入手。杜勒斯向英國大使弗蘭克斯表示，采取切實的議事規則，并賦予大會主席強有力的權限是在會議上對抗蘇聯的關鍵。

美國國務院詳細討論了利用主席權限限制蘇聯實施阻撓戰術的議事規則，并準備參照美國國會的議事方式。該方式的特點在于，一旦議事規則被采納，以后在會議中所討論的議題，均僅限于議事規則所確定的事項，各代表發言的時間與回數，均以主席裁定的方式來進行限制。

美國確信蘇聯對美國國會的議事程序并不熟悉。只要美國代表擔任會議主席，一切事態便可盡在美國的掌握之中。實施這一方法最大的危險只是議事規則采取之前的幾小時，一旦確立了議事規則，蘇聯阻礙聯合草案通過與和約簽署的任何企圖都很難奏效，許多亞洲國家對和約的態度成了英美擔心的另一重要問題。

3、其他亞洲國家的態度

日本畢竟是亞洲國家，如果和約的簽署國全都是歐洲和美洲國家，會令和約的合法性大打折扣，以印度為首的許多亞洲國家一直對中國代表的缺席表示不滿，批評英美和約的片面性，而菲律賓、印尼和緬甸還對賠償的處理方式不滿，眼看會期臨近，許多國家仍做鼠首觀望狀，未能明確表態，英國建議美國，要讓盡可能多的亞洲國家都參加舊金山會議并簽署條約，最好也向法屬印支三國發送參加會議的邀請。

對于是否讓印支三國參加對日和會的問題，杜勒斯在1951年6月赴倫敦交涉期間曾飛赴巴黎與法國副外長討論過，法國政府強烈要求邀請印支三國，因為它們是日本侵略戰爭受害國，戰爭期間曾遭日軍占領。但是，當時由于考慮到很多亞洲國家都不承認三國為獨立國，與其沒有外交關系，且印度、巴基斯坦、緬甸、印尼等國可能反對，杜勒斯只準備邀請三國作為觀察員參加會議，蘇聯決定參會，使形勢發生了變化，國務院接受了英國的建議，調整了對印支三國的政策，將三國從最初考慮的觀察員調整為正式參加國。

8月20日，杜魯門特意向印支三國補發了參加會議的邀請。由于排除了中國，在其余亞洲各國之中，印度的態度是關鍵，印尼和緬甸都表示準備唯印度馬首是瞻。印度政府一直對美國以和約為手段將日本納入美國冷戰體制下甚為不滿，認為美國不應該在亞洲冷戰構造中將日本本土及周邊島嶼軍事基地化，并擔心這樣的和約一旦締結，會加劇亞洲緊張局勢，杜勒斯顯然一直不太重視印度的主張，他沒有專門訪問印度，只是在倫敦交涉完了之后讓阿里森在赴日途中順訪印度。

阿里森在印度未能與印度政府達成妥協。

具體而言，印度主張全面媾和，認為對日和會應該邀請中華人民共和國和蘇聯參加，印度還反對日本在主權恢復之前與美國締結防御協定，反對美軍繼續駐留日本，并認為美國草案中有關美國對琉球和小笠原群島的委任統治、臺灣歸還中國、千島群島和南庫頁島割讓給蘇聯等內容的表述均不明確等等。

美國不可能對印度的上述要求做出讓步，寄望于英國能對其施加影響。英國表示無能為力。印度國內對于是否參加對日和會形成對立的兩派意見，尼赫魯總理舉棋難定。由于任何要求都沒有得到滿足，加之國內政治混亂，在一番猶豫之后，印度決定放棄。8月23日，駐美大使潘迪特夫人告訴杜勒斯，印度政府決定拒絕參加和會。

緬甸本來對賠償問題強烈不滿，并擔心與中國關系惡化，在印度決定不參加后，也于8月27日正式拒絕了美國的邀請。另外兩個對聯合草案不滿、有可能不參加或拒簽和約的亞洲國家是印尼和菲律賓，兩國關心的重點都是賠償問題。由于印度拒絕了邀請，很多人都猜測與印度一樣奉行不結盟政策的印尼可能也會拒絕，但印尼卻于8月25日出乎意料地決定與會。

不過這兩個國家還是讓美國感到不放心。美國趕在8月30日與菲律賓簽署了《美菲相互安全防御條約》。在日本代表團9月2日抵達舊金山之后，9月3日艾奇遜和杜勒斯便告知前來進行表敬訪問的吉田，發表講話一定要小心，以免引起聯盟分裂；并應盡快與印尼、菲律賓、巴基斯坦等國就賠償問題進行交涉，以便在賠償問題提出時好做應對。

吉田按照美國所示，趕在9月4日舊金山會議開幕式之前拜訪了印尼、菲律賓以及巴基斯坦的代表，并與印尼和菲律賓馬上開始了賠償交涉。

英國還建議美國，與和約相關的日美安全條約的簽字儀式，最好選在舊金山和會之外的時間和地點進行。杜勒斯告訴英國方面，美國本來準備在和會完了之后，讓吉田赴華盛頓簽署日美安全條約，但是李奇微將軍考慮到日本的國內情勢，強烈建議吉田最好在國外停留的時間越短越好。

李奇微認為，就現在的情況看，安全條約在舊金山簽訂的方針已經發生變化，簽署方式越簡單、規模越小越好，甚至安全條約的內容也應該對美國代表團內的參議院議員保密。英美兩國還討論了蘇聯簽約的可能性。

總體上，英美兩國都認為蘇聯不會簽署條約，但英國外交部提出，雖然從蘇聯所要求的對條約草案修正的情形看，其簽約的可能性極小，但蘇聯可能會提出要求在條約中明確規定把千島群島和南庫頁島割讓給蘇聯，如果這一修正要求得到滿足，蘇聯可能會簽署和約。

阿里森表示，如果出現這樣的情形，將會使美國面臨極度困難的選擇，并肯定會遭到美國代表團內部國會代表的反對，而且該條款現在的表述形式便已受到兩院議員的質疑。英國外交官湯林森推測，壓力之下，美國或許會被迫承認這種情形。

但是，美國國務院做好了各種準備，防止這種情況發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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