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從手術室出來，護士把手機還給我的時候，我看到了一串密密麻麻的未接來電。全是媽媽打來的，時間從早上八點半開始，一直到剛才，整整99個。

我愣了好幾秒，手指都在發抖。

"你媽媽可真夠執著的。"護士小姐笑著說，"每隔幾分鐘就打一次，我們都聽見了。"

我趕緊撥了回去，電話響了半聲就被接通了。

"喂，小雅？"媽媽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努力裝作平靜。

"媽，我手術結束了，剛看到你的電話...你怎么了？"

"沒事啊，我就是想問問你晚上想吃什么，準備給你做點好的。"

沒事？99個電話叫沒事？

我當時就想質問她，但喉嚨里插管剛拔出來，聲音還很虛弱。再加上麻藥勁兒還沒完全過去，腦子也有點迷糊，就沒多想。

回到病房后，我越想越不對勁。媽媽從來不是那種會因為做飯而頻繁打電話的人。她做了三十年的家庭主婦，什么時候需要提前六個小時問我想吃什么？

我翻看通話記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細節：這99個電話，每一個都只響了兩三聲就掛了。如果真的是詢問晚飯的事，她為什么不讓電話多響一會兒？

晚上爸爸來病房看我，我忍不住問了一句："爸，今天媽媽有什么特別的事嗎？"

爸爸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有啊，就是在家做家務，準備你回來吃的。"

但我注意到他說話時右手在不停地搓著褲縫，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動作。

"爸，99個電話不是為了問我吃什么吧？"我直接問。

爸爸愣了一下，然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媽媽...她今天早上起來就心慌得厲害，總覺得會出什么事。你一進手術室，她就開始坐立不安，一會兒說想去醫院，一會兒又說不能打擾你。"

"那為什么不直接來醫院？"

"她說她去了會給你添亂，萬一醫生覺得家屬太緊張，會影響手術效果。"爸爸搖搖頭，"所以她就想著給你打電話，聽到你的聲音就放心了。但又怕打擾你，所以每次響幾聲就掛了。"

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第二天一早，媽媽提著保溫盒來了。她進門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的眼睛紅紅的，眼袋也很重，明顯是一夜沒睡好。

"媽，你昨天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你擔心？"

媽媽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說了你也改變不了什么，還會讓你更緊張。我就是...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確認你還好好的。"

"可是手術期間我根本不能接電話。"

"我知道啊，但我控制不住自己。"媽媽坐在床邊，"你小時候發燒，我也是這樣，明明知道體溫計要等五分鐘才準確，但我總是忍不住每隔一分鐘就看一次。"

我握住媽媽的手，發現她的手心還是濕潤的，緊張的汗一直沒干過。

"媽，下次你直接告訴我你擔心就行了，我不會覺得煩的。"

"可是你有你的生活，我不能什么事都..."

"媽，你是我媽，擔心我是天經地義的。"我打斷了她，"99個電話說明什么？說明你愛我。這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媽媽眼圈紅了，"我就是怕你覺得我太黏人了，現在的年輕人不都喜歡獨立嗎？"

出院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這件事。媽媽那99個電話，每一個都只響兩三聲，她以為這樣就不會打擾到我，卻不知道這樣的"不打擾"反而透露了她內心的掙扎。

她想關心我，又怕給我添麻煩；想聽到我的聲音，又擔心影響我的手術。那種小心翼翼的愛，比直接的關懷更讓人心疼。

現在我明白了，媽媽說的"沒事啊"，其實是"我的事不重要，只要你沒事就好"。

那天晚上，我主動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聊了很久。我告訴她，以后有什么擔心的事，直接說就行了，不用藏著掖著。她在電話里笑得很開心，說："那我以后想你了就給你打電話，不用找理由了？"

"當然，隨時都可以。"我說。

掛了電話，我看著通話記錄里那99個未接來電，忽然覺得這是我收到過的最珍貴的禮物。每一個電話都是一聲"我愛你"，只是她不知道該怎么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