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今年75歲,住在浙江湖州。他以前在部隊工作,是個轉業干部。1999年,他以副團級別的身份回到地方,在市里的工商局一直干到退休。今年一月份的時候,出了件麻煩事。父親早上出門騎自行車鍛煉,不小心被一輛摩托車給撞倒了,傷得很重,身上骨頭斷了七處。雖然醫院里治得很用心,但出院后,他的身體明顯沒有以前那么硬朗利索了。
我在上海工作,心里惦記著他恢復期需要人照顧,就開始操心找保姆的事。找合適的保姆挺費神的,聯系了幾個,要么不合適,要么人家不愿意干長。我跟父親商量這件事,他挺明確地告訴我:別找女保姆。他的意思是,怕別人看見說些閑言碎語,鄰里間傳來傳去不好聽。然后他想了想又說,要不找個退伍軍人來幫忙?他覺得當過兵的人,可能生活習慣上更接近,做事規矩些。
說來也巧,沒多久我就從一個老同學那兒打聽到一個人選。同學說他姑父之前住院時,請過一個護工,是位姓張的大哥,53歲。這人手藝挺好,會做飯菜,最主要是做事細致有耐心。更重要的是,他以前當過五年兵,是個退伍軍人。感覺各方面都挺符合父親的要求。同學就聯系了他姑父,幫我要到了那位張大哥的電話。
聯系上之后,過程也挺曲折,好在他最終答應了。今年四月初,張大哥就從老家過來了,住進了父親在湖州的房子里,正式開始了他這份“住家保姆”的工作,主要是負責照料父親日常的吃喝拉撒這些事。平常我們在電話里聯系,我都喊他張大哥。算算時間,他從來到現在,已經在我父親家干了快三個月了。
這段日子,父親家里的各種家務活兒,不論大小,張大哥一個人全都包攬下來了。據父親在電話里跟我講,張大哥做事實在是很上心,也真能吃苦耐勞。像一天三頓飯他按時做,父親換下來的衣服他全給洗掉、熨好,收拾屋子這些更不用說了。尤其是我父親傷后恢復期,行動很不方便,洗澡、按摩、協助他做康復鍛煉這些事情,張大哥都處理得一絲不茍,每樣都做得認認真真,盡他所能解除我父親生活上的難處。
因為我父親和張大哥都是部隊上下來的,聊起天來自然而然能找到很多共同話題。日子一長,兩人關系處得真挺不錯的。父親跟我說,他現在對張大哥,感覺像對自己兒子一樣,甚至慢慢地在心理上開始有點依賴他了,在家有什么話都想跟他說說。每次父親出門買點什么新零食啊、時令水果之類的回來,都會招呼張大哥:“小張,嘗嘗這個!”想跟他一起分享分享。可這位張大哥有一點“怪”,他除了按時按點的三餐飯菜之外,像水果啊、零食這些零嘴兒,他從來都不碰一下。任憑父親再三勸讓,他每次都是微笑著搖頭說不吃。
我記得上個月中旬,我請假回湖州待了幾天。那次我帶回去一些國外來的水果,品種挺稀罕的,連我自己都有兩種也叫不出名字來。那天吃過晚飯后,我把水果洗干凈裝盤端到了客廳桌子上,自然也叫張大哥過來吃。他客氣地擺擺手說:“謝謝了,剛吃完飯已經很飽,這會兒吃不下了。”我說:“哎,這不就是嘗個新鮮嘛,別客氣。”他還是堅持拒絕,說自己沒什么胃口。我當時稍微有點奇怪,忍不住又追問:“張大哥,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別那么見外。”結果他是這么回答我的:“我到這里是干‘住家保姆’的活兒,我有自己做事的原則和底線。該吃的飯我會吃好,其他額外的點心水果,我是不動的。”聽他這么說,我心里頭確實是有些納悶,不太能理解他的做法。
我父親退休后,工資一個月能拿到一萬出頭,算是蠻好的了。他名下還有間門面房在出租著。再加上我和妹妹都在外地上班,雖然離得遠,平時也會經常給他寄點零花錢補貼他。這么些年來,父親積攢下來的存款也有大幾十萬了。他這個人也很會生活、懂得享受,家里的冰柜、柜子里總是塞滿了各種飲料啊、牛奶啊、水果、零食小吃,吃的東西五花八門的。因為他自己年紀大了胃口一般,加上買東西又圖新鮮勁兒,買回來的東西經常性吃不完,慢慢地放過期。就連眼看要過期了的東西,張大哥他也不動。雖然他發現了會提醒父親說“某某水果過兩天就不好了”或者“那箱牛奶月底要到期了”,但提醒歸提醒,他從來不自己碰。
有一次和父親通電話聊天,他又說到張大哥的一點小事。父親講:“你這位張哥啊,真的是很有分寸的一個人。就比如說,每天中午晚上我們倆一塊在一個飯桌上吃飯。桌子上一共那么幾盤菜。我這把年紀,有些自己偏愛的口味,我就只挑那幾種我喜歡的多吃點,多夾幾筷子。”他停頓了一下,用一種既是夸獎又有點無奈的語氣接著說,“張哥他呢?只要是那盤我發現很愛動筷子的菜,他就堅決不會再去伸他的筷子碰它!他就那么干坐邊上,默默光吃邊上另外幾個不怎么合他口味或者相對清淡的菜,只管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飽就得,真是一點都‘不貪嘴’。”聊到這,父親總結了一句給我聽,語氣顯得認真些:“你張大哥頭腦清醒得很,他一直認為,我和他之間就是很清楚的雇傭關系——我是出錢需要服務照顧的人,他是收工資提供勞務服務的。他覺得我們倆的關系僅限于此!”
父親還在電話里跟我提起,說他也試著主動跟張大哥聊過一次。父親意思是總這樣繃著條線分得那么清楚看著生分。“我跟小張講,不要太把自己當外人嘛!”父親把當時勸張大哥的口氣學了一下:“在家里隨意點,舒服點才好。”結果他當場得到的回答是:“前輩,你叫我隨意,我真不是在跟你客套別扭。”他說,“您給我發了該給的工錢,又幫我管了吃管了住,我是真明白這些的。但正因為明白這份是‘雇傭差事’,我自己就不能把底線給放沒了!該講究分寸的地方,一點不能含糊!”聽他這樣強調著,父親也拿他沒辦法。
父親講完這些情況,聽得出他對張大哥的做法雖然有些不理解導致的微失落,但其實心里還是很認可的,語氣里是尊重的意思。我對父親說:“爸,要我說呢,張大哥他這么堅持自己的處事方式,實際上是對的!放在職業人情的分寸感上來說,這是他個人職業素養的一種體現,做得明白而守規矩。你要是真心感覺這段時間他幫了大忙、對你實在照顧得貼心舒服,不如考慮從物質上表示一下感謝,直接給他每個月的工資再多加一點報酬也可以的。”我是真心這么提議的。
張大哥在別人家工作時這樣劃清自己界限的做法,大家怎么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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