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底,有人在知乎論壇上發布神文:哈薩克斯坦出土大明哈密衛指揮使??!
由此引發大量明粉高潮,并且本能的扮演起衛道士。絲毫不顧及事實如何,沉迷于網絡論戰的一錯再錯!
首先,如此重要的歷史發現,應該由國家文物局網站發布,并且入選年度全國十大考古發現!然而,從2017年至今,沒有任何考古相關材料提及過哈密衛指揮使司印。
國家文物局網站:
http://www.ncha.gov.cn/index.html
既然官方沒有認定,那就可以當作謠言看待。
對權威已經認定沒有的東西,某些群體依然撒潑打滾,其常見癥狀如下:
1 按照劉大夏燒毀鄭和下西洋圖紙的邏輯,斷定明朝的實際疆土和開拓成果,都被無恥的滿清抹黑。滿清故意抹黑明朝,掩蓋大明的真實戰斗力。
2 西方世界在15-16世紀出現質變式飛躍,一定是有西方人偷竊《永樂大典》?;蛘呤怯胁桓市某挤M清的明朝遺民,下南洋后再將先進文明去歐洲。
3 既然死無對證,那就無法證偽。可以意淫明朝的偉大成就被西洋人竊取,并且持續性遭到西洋人抹黑。特別是故意夸大明軍和歐洲海戰中的拉跨表現,達成扭轉認知目的。
4 不顧清朝在穩定西北邊疆上的實際貢獻,謊稱滿清在收復漢唐西域故地后,還要系統性抹殺明朝在西域領土的活動痕跡。唯有哈密指揮使司印,因在今天哈國境內才逃過一劫。
以上言論經不起推敲,邏輯主打一個無法證偽。因為掌握相關證據的人都作古,所以沒人能說這個說法是假的。這種詭辯邏輯其實非常幼稚,因為沒有人可以證偽,所以就可以信口開河!
事實上,明朝的哈密衛就在今天新疆哈密。永樂十二年,行在吏部驗封司員外郎陳誠出使西域。他歸國后撰寫《西域番國志》,其中就有《哈密》章云:
哈密城居平川中,周圍三四里,惟東北二門。人民數百,住矮土房。城東有溪流,水西南流。果林二三處,種楸杏而已……蒙古、回回雜處于此,衣服禮俗各有不同。
衛星地圖上的當代吐魯番 哈密與嘉峪關位置
若還有人要狡辯,硬說古代哈密不是今天的新疆哈密,無疑會被明朝士大夫的筆記打臉。我們對應陳誠筆下的具體描述,可以看他對哈密至吐魯番區域的自然地理描寫,也能很清晰的定位哈密就是今天新疆東大門的哈密:
初春時節,一路上十分干旱,沒有水草和牛馬人煙,僅有零星的蒙古和畏吾爾居民的氈房土屋分布。陳誠看到,作為東疆重鎮和交通要道,哈密國的主城地小人稠,蒙古人、穆斯林回回和依舊信奉佛教的畏吾兒雜處。當地人性格兇悍好掠,凡是過路人都會被征稅。
明朝人自己繪制的《絲路山水圖》
哈密位于吐魯番以東 而不是更遠的哈薩克地區
當時的哈密城較小,位于四面山地環抱的平原中央,僅在東北兩面開了城門。城市中只有數百戶居民,住在比較矮的土砌房屋中。城市東南有溪水,還有2-3處杏樹林。本地人主食大麥,小麥和豌豆,耕田則靠收集糞便作為肥料。在向哈密統治者說明了來意后,使團還展示了國書,很快就繼續踏上旅途。陳誠很留意各地的民風民俗,發現從此向西吐魯番和火州等地的畏吾兒方言都能相通。
在魯陳城(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吐魯番市鄯善縣魯克沁鎮),陳誠注意到當時各民族的服裝和發型。有男性剃發,頭戴小罩帽的回回男子,和以白布裹頭的回回女性。還有將頭發札成椎髻的畏吾兒男子,以及戴著黑色頭巾,將發髻垂在額頭上(垂髻于額)的畏吾兒婦女。
清朝畫作中的哈密回回
當時,魯克沁的農莊中種滿葡萄,桃,杏,花紅,葫蘆,胡桃,小棗,甜瓜之類作物。而且陳誠還特地提到“鎖子葡萄”:這種水果“甘甜而無核”,味道甘美?;诋數爻霎a的優質葡萄,這里也有醉人的葡萄酒。除綠洲農業外,當地人還蓄養了牛羊,用駱駝和馬作為交通工具。
從魯陳城繼續向西走,他們能經過一些古代的城市或寺廟遺址。隨后來到火州和吐魯番城。前者就是漢唐時期的高昌首都,和更早的漢代戍己校尉的駐地。陳誠看到高昌城遠處的火焰山山壁“青紅如火焰”,山壁青紅,山體上的青紅色色彩,仿佛是熱氣將山體燒得通紅。鬼斧神工的丹霞地理奇觀令明朝使臣們驚訝贊嘆。雖然城市規??吹贸鲞@里曾經人煙稠密、佛寺密集,但現在已經非常凋敝,佛寺已經關閉過半。
哈密地區的風景 屬于典型沙漠綠洲氣候
這里位于亞洲內陸,而且是東天山地區。因為天山對來自大西洋水汽的阻擋,導致這里遠比為位于天山迎風口的伊犁河谷地區干旱,所以陳誠筆下的哈密就是典型的沙漠綠洲環境。
相比之下,哈薩克斯坦的大部分區域根本就沒有如此干旱的地表景觀,更沒有如此豐富的古代城邦遺址和佛教遺跡。
哈薩克斯坦境內的七河地區 遠比哈密濕潤
如果連永樂年間的陳誠所言都不可信,那生活在2025年的當代造謠者就更不可信!
當時草原生活風貌,參考陳誠記載,就是典型的游牧生活。由于沒一點定居痕跡,很難想象明朝能在這里建立穩定的指揮使衛所:
乾坤浩蕩渺無垠,雨露沾濡及遠人。
喜見牛馬成部落,始知蜂蟻有君臣。
酒傾酥酪銀瓶冷,座擁氍毹錦帳春。
禮度不同風土異,滔滔總是葛天民。
幣帛恩頒列玉盤,單于喜氣溢眉端。
馬嘶金勒當門立,人擁氈裘隔???。
握手相親施揖讓,低頭重譯問平安。
殷勤且慰皇華使,雪滿陰山六月寒。
《至別失八里國主馬哈木帳房》
明粉實際上經常質疑明朝人的見聞與結論
其實,這則謠言之所以會如此猖獗,不僅僅是因為有無法證偽的月經式造謠邏輯,還在于當代AI的以假亂真加持。兩種因素疊加,制造出一堆有鼻子有眼的文言文垃圾:
從圖片溯源的角度看,引用的銅印的圖片的形制和包漿程度不像明代產物,年代可能比15世紀更早:
原作者為更好的混淆視聽,居然用后人描述唐代西域諸國情形的古地圖,告訴不明事實的人,這是明朝在西域和西亞設置了衛所的證據。
然而,無論昭武九姓,還是波斯、大食等稱謂,都不是明朝人的習慣稱呼。最起碼到陳誠的時代,當地語言早已突厥化:
比如主要是養夷(養吉肯特),賽蘭,達濕干(塔什干)、卜花兒(布哈拉)、渴石(沙赫里薩布茲)。
相比之下,后人描述唐代西域的古地圖,居然還有唐人用來解釋這一區域是漢代大夏字樣。只能說明造謠者過于無恥,而且不學無術、水平極其低劣!
此外,北宋初年就滅亡的于闐國,也被作者強行復生。而且連位置都要調換,安置到帕米爾高原西部。顯然,這是因為不知道大量于闐文物就是出土于今天的和田市周圍區域。
而且和田這個名字就是來自于Khotan,這個古老的斯基泰王國名字。從2000多年前道今天,不同時代的漢字翻譯都能對應到穩定稱呼。不知道作者是哪里來的勇氣,要將中外學術權威的歷史定論徹底推翻。
最后,作者為論證自己的地圖開疆擴,非要把不同時空的地理名詞疊加到一起。需知,這世界上還有一本漢文與回鶻文對照的《高昌館課》,屬于明朝四夷館下屬的高昌館編纂。其中的和田漢文寫法是“兀端”,大致就是khotan的發音標注。
因此,所謂“哈薩克斯坦出土哈密衛指揮使官印”,不過是典型的歷史類網絡謠言。得益于AI技術的飛速發展,讓無恥之徒能在只掌握只言片語的情況下,編制出臭不可聞的長篇大論。奈何底子過于拙劣,沒法撐起腦中的宏大世界觀,最終業績不過止增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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