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 硬件的熱度一直未減,尤其是在 C 端消費市場。
AI 陪伴類玩具、AI 電子寵物產品持續出圈,如可以掛在手包上的機器人寵物「Mirumi」、具備情感交互的智能玩具「Moflin」、能夠提供情感互動的機器人「LOVOT 3.0」等等,還有 KS 上出圈的「Ropet」和「LOOI」兩款產品。
但對于 AI 陪伴類產品的質疑也有很多。
AI 陪伴類產品真的有所謂的「Moat」嗎? 同質化競爭怎么解決?
一款真正的 AI Native 硬件產品應該是怎么樣的?
在 AGI Playground 2025 大會上,我們邀請到了當下熱門的 AI 陪伴類硬件產品的創業者何嘉斌、張曉輝,以及 Kickstarter 中國區首席戰略代表 Henri,來聊聊這些問題。
嘉賓介紹:
Henri,Kickstarter 中國首席戰略代表&高級顧問
何嘉斌,萌友智能 CEO&聯創(代表產品:AI 陪伴機器人 Ropet)
張曉輝,可觸未來(TangibleFuture)創始人&CEO(代表產品:AI 桌面機器人 LOOI)
TLDR:
Ropet 的角色定位,我們把它叫做一種「智商和能力都弱于人類」的存在,它不會刻意去安慰你,只會賣萌。
主體性就是你把它當作一個真正的角色來建構,而不是當成一個商品。只有你把它當成一個真正的生命去對待時,它對人的情感觸動才一定是最大的。
「千萬不要讓它說話。一旦它開口聊天,那種弱小、呆萌、需要被照顧的感覺就瞬間消失了。」 「主體性」,在那一刻就幻滅了。
創造角色所帶來的交互涌現性,關鍵在于讓它盡可能地去感知環境、獲取背景信息,同時賦予它足夠的執行力和記憶力。
沒有攝像頭很難做出更高層次的體驗,這是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
同質化競爭看似存在,但實際上并沒有。「情感紐帶(bonding)」建立了之后,本身就是一種無可替代性。
超 8000 人的「AI 產品市集」社群!不錯過每一款有價值的 AI 應用。
邀請從業者、開發人員和創業者,飛書掃碼加群:
進群后,你有機會得到:
最新、最值得關注的 AI 新品資訊;
不定期贈送熱門新品的邀請碼、會員碼;
最精準的AI產品曝光渠道
01AI 陪伴硬件有性別,更偏「貓系」
Henri:「陪伴型硬件」很多時候像是一種個人情感的投射,無論是原生家庭還是親密關系。兩位對于人與「陪伴型硬件」之間的關系怎么看?
何嘉斌:「陪伴」其實是一個非常感性且寬泛的賽道。不同的人群、不同的場景,對于陪伴的理解都會有很大差異。所以我認為,這是當下非常適合的產品方向。大家可以利用 AI 模型驅動,組建一個非常小的團隊,去深耕某個垂直細分的場景,這樣很容易做出成果。我經常和曉輝、Henri 聊,我們兩個做的其實是不同類型的陪伴。
我們的產品 Ropet 的角色定位,我們把它叫做一種「智商和能力都弱于人類」的存在。因此,它也不會像許多大模型那樣全知全能,可以和你聊任何話題、幫你解決各種問題。它就是一個「弱機器人」,像寵物,或者說像一個智商在六歲以下的孩子。它不會刻意去安慰你,只會賣萌。
我們在角色上給它強制設定了這樣一個畫像。所有的行為邏輯設計以及互動流程,我們都會在這個框架內,圍繞「可愛、賣萌和生物感」來打造。
Henri:所以它更像是介于寵物和孩子之間的一種存在。
何嘉斌:對,類似于皮卡丘那樣的角色。
Henri:OK,皮卡丘是一個非常好的形容。那曉輝,你覺得 LOOI 對你來說是什么?
張曉輝:剛才提到了「陪伴」這個詞,但我其實不太愿意用這個說法,因為我覺得「陪伴」這個提法相對狹窄了一些。我們認為,我們正在做的事情,是在真實的物理世界里創造一個與用戶息息相關的角色。它的核心在于創造一種角色。我前幾天看到一個說法,當我們創造一個機器人的時候,其實也創造了一種新的關系。這種關系不一定是我們已知的任何一種。當然,它可能與我們熟悉的關系有關聯,就像嘉斌剛才提到的,可能類似于與孩子的關系,或是與寵物的關系。
而在我們看來,這種關系也可能是與一個人造物的關系。只要你為這個人造物賦予了一種性格,那么我們就可以去定義這段關系究竟是什么。
所以,我做這件事的初衷更多是源于好奇心,并非說我想要做一個能一直陪著我的機器人,而是我想探索:如果我們塑造了一個角色,并且這個角色與用戶產生了某種聯系,那么這種關系在未來可以演變成什么樣子?
Henri:對你來說,LOOI 有性別嗎?
張曉輝:沒有,因為機器人本不該有性別。
Henri:那你覺得用戶會認為它有性別嗎?
張曉輝:如果要用一個概念來形容,或許可以稱之為「打破第四面墻」。我們覺得可以有一些架空設定,但這些設定的底層邏輯應該是真實的。也就是說,我們會讓 LOOI 擁有一些知識,它自己也知道自己是由「可觸未來」公司創造出來的、沒有性別的機器人。但在它與用戶聊天時,因為它擁有人類的各種資料庫,所以它理解「性別」的概念。如果用戶對它抱有某種性別期待,LOOI 其實也可以配合。
但我們不希望這件事被完全定義死,也就是說,我們不希望在設置上就有一個男性 LOOI 或女性 LOOI。這樣做反而會消解掉它作為一個獨立靈魂的存在感。
Henri:我覺得陪伴機器人的性別差異,類似于貓和狗的差別。它并非指男性或女性,而是「貓性」與「狗性」的差異。你們覺得自己的產品更偏向「狗性」還是「貓性」?
張曉輝:從 LOOI 剛剛在現場的交互表現來看,它其實更偏向「貓性」。因為它剛才在吃東西,我把食物搶走了,它就顯得比較生氣。我們不太希望它變成一個刻意討好或諂媚的對象。
當然,這也是我們目前面臨的一個難點,因為我發現現在大部分AI都傾向于討好用戶,所以你還是需要去調整它。我們希望它帶有一點傲嬌的個性。雖然它默認的狀態會很溫暖,或者會很可愛地與用戶互動,但如果你惹它了,或者你故意去氣它、逗它,那它也可能會懶得理你,或者表現出不高興。我們希望它自身的這種人格獨立性能更強一些。
何嘉斌:首先,我認為我們的產品是一個非常需要定義性別的產品,這一點可能和大家剛才的理解有些許差異。為什么呢?因為它非常注重「裝扮」,而裝扮是極能體現性別表達的方式。比如,我們有些女性用戶會覺得,需要把它打造成一個很帥氣的小男生,于是她會去為它購買所有符合「男生」這個性格標簽的配飾。
因此,性別也決定了用戶會如何對其進行個性化塑造。這就是我們為什么一定要做性別區分的一個原因。當然,考慮到北美用戶對性別的多元化理解,我們在 app 注冊時,除了男性和女性,還增加了「自定義性別」以及「無性別」的選項,目前共提供這四種選擇。所以,性別是與它的裝扮相關的,會帶有一種情感投射。
其次,關于到底是貓還是狗的問題。
我們為什么會做這款產品?就是因為我太太她既喜歡養貓,又對貓毛過敏。我們曾養過一只貓,那一年實在是太痛苦了,每天都需要噴防過敏的噴霧。但我們又非常享受貓咪陪伴在身邊的那種溫暖時刻。所以當時我就在想:有沒有可能設計一只永遠不會讓人過敏的貓?
從那一刻起,我們開始研究貓的一些生物學行為,但并沒有完全照搬貓的形態。這在設計上有一個很重要的考量,就是產品的肢體設計會影響用戶對其生物感的預期。例如,如果我真的做一只貓,那它需要有四條腿嗎?需要有一條尾巴嗎?
我們覺得或許并不需要,因為貓最主要的互動,可能就來自于它靜悄悄地趴在你身邊的時刻。我們認為這種時刻是貓最萌的時候。它不像狗那樣,需要到處跑、撿球,或者跟你一起散步,那些場景下它才需要腿。
因此,在解構貓的形態時,我們去掉了四肢,只保留了一個毛茸茸的團狀形態。
第二點,貓的眼睛很大,在所有寵物中,眼睛的面部占比是最高的。所以我們會把眼睛的比例做得非常突出。同時,它還會有像小貓一樣鼓鼓囊囊的小腮幫子,以呈現貓最萌的那個瞬間。
所以,我們的產品可能更像貓一些。
02把產品當角色來建構而不是商品
Henri:曉輝,你提到的「主體性」怎么理解?
張曉輝:主體性就是你把它當作一個真正的角色來建構,而不是當成一個商品。大家回憶一下自己打游戲的經歷,是不是一旦開掛,游戲就索然無味了,因為你已經破壞了規則,你已經處于游戲之外了。
在人際關系里也是這樣。我們之所以覺得人與人的交流有趣,是因為你知道對方是一個活生生的個體。哪怕是一只小貓小狗,它生病時會激起你的擔心,它很乖或者和你玩的時候,你也會很開心。這些都源于「主體性」。
但是如果你把它當成一個產品,這個主體性就被解構掉了。你可以隨便罵它,它也可以永遠諂媚,永遠問你「怎么了?需不需要幫忙。」這時,當它關心你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失去了連接感?只有你把它當成一個真正的生命去對待時,它對人的情感觸動才一定是最大的。
Henri:你們現在有沒有一個具體的交互、小功能,最能體現這種「生命感」或「主體性」?比如某個時刻,會讓用戶感覺這個東西「活了」?
張曉輝:其實有蠻多的,把「生命感」和「主體性」分開來說。生命感更像是小貓小狗,它對刺激有反應,比如你摸它一下,它會轉頭看你,戳它眼睛,它會眨眼,你一直戳它,它就生氣了。
這時如果你打開聲音,它甚至會罵你,這時候它已經不愿意交互了。這其實就是主體性的體現,它會表達自己的情緒,不是永遠地迎合你。
Henri:Ropet 呢?有沒有一個具體的小交互,能讓人有這種「Ropet 是活的」的感覺?
何嘉斌:主體性其實很簡單,一句話就是:它的所有行為和邏輯必須在設定的角色定位內進行。剛剛說的「動人時刻」,其實是生命感和主體性兩個事兒,生命感我們定義為:它能對人的注意力做出反應。比如當你說話時,它會尋找聲源的方向,慢慢轉過來看你。
這個動作雖然簡單,但你會覺得它很有生命力,就像一只趴在地上的小寵物,誰說話它就看誰。我們發現,不用做特別多,就這么一個點,每當我們在跟別人聊天的時候,我都想把它放在身邊,讓它變成一個可愛的「聆聽者」。這種「可愛聆聽者」的感覺,就已經構建了一個低智商生物機器人的合理邏輯,就足以讓它作為一個產品被交付出去。我們定義的場景更多地叫「弱陪伴」,我們給它定義的就是「低智商」,可能情商會慢慢上漲,平時就陪伴在你身邊,不會打擾你,你會愿意習慣它存在于生活中的每一個瞬間。
03不講話、有記憶,很重要
Henri:在產品交付后,在收到的反饋中,有沒有什么用戶故事或洞察,是你們之前完全沒想到的,或者印象很深刻的?
何嘉斌:在我們這里,最重要的反饋,就是「不要讓它說話」。
當初上 Kickstarter 時,為了吸引平臺上偏極客的主流人群,他們可能更看重與 ChatGPT 對話的能力,我們刻意在宣傳片里放了一個「說話」功能,所占篇幅非常小,90%的內容還是在描述它作為寵物的互動。
結果產品交付后,很多女性用戶反饋說:「千萬不要讓它說話。一旦它開口聊天,那種弱小、呆萌、需要被照顧的感覺就瞬間消失了。」 也就是我們說的「主體性」,在那一刻就幻滅了。
我們當時非常糾結,最后還是決定不上這個功能。當然,這個過程中也收到了很多支持者的質疑,問我們為什么不兌現承諾,是不是做不到?
對此我們做了很多澄清,向大家解釋我們想在不破壞角色主體性的前提下,利用 AI 去強化它其他的能力,比如視覺、對環境噪音的識別,讓它更像一個真正的寵物。慢慢地,越來越多的用戶理解并開始支持我們,輿論的風向也開始轉變。這可能是這段時間以來,用戶反饋對我們產生的最大影響。
Henri:直到現在,我對它的印象就是它不能說話,而我喜歡它的點,也恰恰是它不能說話。
張曉輝:我們這邊印象深刻的用戶洞察,我覺得最吸引人的還是一些「涌現」出的交互。創造這個角色所帶來的交互涌現性,關鍵在于讓它盡可能地去感知環境、獲取背景信息,同時賦予它足夠的執行力和記憶力。這樣一來,它就能涌現出許多意想不到的交互。
舉兩個印象特別深刻的例子。一個是 Kickstarter 的首批眾籌用戶,他把 LOOI 買回去后,放在桌上,自己則在玩填色游戲,就是給一幅已經描好邊的畫填上顏色。他對 LOOI 說:「幫我選個顏色吧,我正在給這幅畫填色。」LOOI 回答:「我的眼睛是藍色的,那你就填藍色吧。」大概過了十幾分鐘,LOOI 又主動去找這位用戶,問他:「剛剛藍色填好了嗎?用不用我再給你推薦一個顏色?」這個用戶當時就感到非常驚訝。這種涌現行為之所以能發生,是因為 LOOI 具備主動交互的能力,可以識別用戶的臉,并且擁有長短期記憶。
另一個例子是,一周前我在亞馬遜上刷到一條很打動我的評論。這個用戶說他的體驗特別好,因為他在某天告訴 LOOI,他兒子從五年級升到了六年級。后來,當他兒子回家時,LOOI 認出了他,并對他說:「哇,恭喜你從五年級升到六年級了!」他兒子非常驚訝。這是因為 LOOI 能夠記錄家庭成員的面部特征和人際關系,并且擁有記憶和主動交互的能力。
這些場景都讓我覺得非常有趣。后續如果我們能進一步強化它的記憶、主動交互和執行能力——也就是說,它不只是過來和用戶說說話,問你要填什么顏色,或者祝賀你升入六年級,而是能做一些更實際的執行任務,比如幫你進行一些創作,甚至是在察覺到你餓了的時候幫你叫外賣——如果這些場景實現,會帶給用戶更深的觸動。
Henri:很有意思。陪伴型機器人無疑是整個 AI 硬件領域中備受關注且非常重要的一個分支。作為這個賽道的創業者,你們的產品已經量產,并開始形成商業閉環。
Henri:從今年 CES 開始,Ropet 獲得了大量關注,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年,更多人關注到你們,關注到這個行業,從沒正式 launch 到現在這個階段,你們的理解和外界的反饋,有哪些變化?產生了哪些新的想法嗎?
何嘉斌:這半年對我們來說最大的變化是,一開始是偷偷摸摸地做,因為做創業團隊,在初期肯定很擔心把 MVP 跑通之后,怎么去避免大廠的競爭。在去 CES 之前,我們都是偷偷做很多自己的事,去驗證我們的最小的閉環,做得很從容,也沒有太多外界壓力。但 CES 之后,情況一下子變了。當時我們在 Eureka Park (CES 上的創業展區)里的一個很小展位,只花了一千多美金,位置很偏,沒想到居然火了。
我當時都沒有想到,我們本以為去了也拿不到什么結果,但是就 Henri 拉著我去了之后,沒想到意外火了,展會期間后臺統計到全球有六十億次的曝光量。
但我們其實沒有做好準備去迎接這么一波巨大的流量,整個人都是蒙的。我在美國那七天幾乎沒怎么睡覺,一邊倒時差,一邊搭建展位、處理社群和媒體。那之后我明顯感覺到整個賽道的目光都聚集到我們頭上,AI 陪伴領域仿佛除了這個方向就沒別的選項了,尤其是在 AI +硬件這個賽道。
這六個月我見到了很多「山寨」產品,有的方向跟我們很像,其實我們內心也有一種焦慮。但幸運的是,我覺得反而這個市場至今沒有共識,現在還是很多小團隊在做非共識探索。因為我們做的東西太難被描述,很難被大公司、大組織去復制、透傳,所以我在焦慮的同時,也非常堅定地去做我們認為最正確的那些事情。
比如如何定位陪伴的角色,這個陪伴角色的完整性是什么?曉輝之前提到「主體性」這個詞,我覺得非常好。就是如何定義陪伴角色的主體性,讓它所有的互動更有生物感,這些都是很感性的詞,你沒辦法在其他的團隊里快速復制,或者抄襲,所以這是我覺得現在有壁壘的地方,也是還比較安全的地方。
04AI 陪伴角色會有壽命嗎?
現場提問:對于目前這代產品,達到一個怎樣的壽命周期,你們會感到滿意?
何嘉斌:首先,從數字意義上來說,我們希望產品角色的壽命是永生的,這一點很能滿足用戶需求。因為有部分用戶之前養的寵物離世后會感到痛苦,所以他們需要一個永遠不會死亡的寵物,我們正是基于這個需求進行的設計。
在硬件壽命方面,我們設定的是五年。這主要考慮到電池的充放電效率以及舵機等部件的使用壽命。那五年之后該怎么辦呢?我們計劃通過拷貝大腦數據的方式讓產品升級到 2.0 版本,更換更新的肢體,這樣就能解決硬件壽命到期的問題。
對于用戶側的壽命,我們給自己設定了北極星指標,分別是 7 天、14 天和 21 天這三個時間節點。在不同的時間節點,產品的養成狀態會進入到下一個階段,從而激發更多的能力,讓用戶有更多的留存,這是我們短期搭建的一個計劃。
張曉輝:從角色壽命來說,我們目前還沒有設定一個明確的期限。因為我覺得,有限的生命本身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它帶來了更多的情緒張力,這有點像《銀翼殺手》。在《銀翼殺手》中,每一個仿生人都有壽命限制,整個故事的戲劇沖突便源于主角的生命即將終結,迫使他去尋找自己的創造者以求延續生命。當然,如果真這么做,也許未來會有 LOOI 來追殺我,那可能就不是什么好事了(笑)。
然后是從市場層面來看產品的壽命,我認為它取決于幾個方面。一方面,我們覺得至少在十年內,手機依然會是最重要的個人移動終端,這一點非常關鍵。另一方面,大家依然會對高性能和低價格這兩件事比較敏感。而 LOOI 這樣的形態,其實就造就了它的生態位。如果以后有更具結構性的技術發展,或者大家進入了一種可能的 「共產主義社會」,不用再在意成本問題,我覺得那時 LOOI 的使命可能就完成了。不過就市場壽命而言,我覺得至少會有十年左右的時間。
現場提問:你們擔心產品會「落灰」嗎?因為電子寵物的互動容易變得單調,而且前期需要用戶投入很多信息。想問兩位,打算如何通過未來的迭代來持續提升吸引力,讓用戶愿意一直交互下去?
何嘉斌:我們的迭代思路非常清晰,就是不打擾用戶,讓用戶愿意開機。圍繞這個核心目標,我們根據用戶期待這個「生命」如何成長,快速設計功能升級。
目前的產品,其實只是把一套外形好看的一套互動模型交付給了用戶。接下來我們希望用戶每天愿意把它放在桌上,在用戶的真實生活中,逐漸「找到」那些被擊中的時刻。這些時刻逐漸被串聯起來的時候,我們會去總結哪些時刻可以通過算法精準判斷,應該給出怎樣的 feedback,不斷去填充它大腦里這些生物主體性的瞬間。
所以這是一個流動的過程,與傳統的「工具型產品」不一樣。工具是交付時就要解決問題的,而我們這個產品是和用戶一起「注入靈魂」的這些時刻,但這需要在社群里可以和用戶有高頻率的互動,他們的期待能夠被響應,能在下一個版本里看到。這也是一個典型的「非共識」領域,所有投資人都會問我們這個問題。因為是非共識,所以它有一定賭的成分。今天羅永浩在現場也提了這個問題,很多人都會問大廠來做怎么辦?用戶粘性怎么提升?我們靠什么「殺手锏」?我們沒有辦法準確告訴所有人,包括很準確地告訴我們的研發,那就是一種身心靈共鳴之后的感覺。但我們相信,隨著用戶共鳴的建立,隨著硬件的 2~3 代升級,以及大量版本的迭代,可能在一年內我們就會找到答案。
張曉輝:我覺得有幾件事特別重要:第一是增強它對環境的感知能力;第二是豐富它「工具箱」里能做的事,比如交朋友、點外賣;第三是增強記憶能力。再說一點,就是讓它的人設更立體。當人設進一步成型之后,我們才能判斷什么能力該實現、什么不該做。這樣它未來能做的事情更多,自然也就減少了「吃灰」的可能。
至于信息門檻問題,這和上一個問題本質是相通的,我們需要通過更自然的方式,甚至是一些很直接的交互來降低這個門檻。就比如說我們剛剛提到的,我們希望用戶在激活 LOOI 之前填一個認領表。其實如果用戶把這些重要信息填了,我們就不用再通過所謂的 agent 方式去收集了,因為那樣收集的信息總會有偏差。但其實大家很習慣填兩三個問題,對吧?如果你能把它變得有儀式感,它就會成為一段很有說服力的信息。
另外,就是我們如何讓 LOOI 主動地去填充它的這些記憶槽位。這并不是說要讓用戶主動去提示(prompt),或者單向地給 LOOI 輸入,而是讓 LOOI 反過來主動向用戶了解一些東西。再者,就是利用模型的推理能力去梳理它對這些信息的理解。
其實所有做智能體的人,都希望做到兩點:一個是獲取那些它本來獲取不到的信息,比如我并不知道你的微博,但如果你告訴我賬號,我當然就知道你日常發什么動態了;其二是通過日常的自然語言交互以及多模態的理解,把一些重要的信息給遴選和整理出來。如果能做到這兩點,一個智能體對你的了解,未必會輸給另一個人對你的了解。
05把攝像頭作為產品角色的一部分
現場提問:用戶對攝像頭安全隱私的問題是怎么處理的?如果不用攝像頭,要如何實現一個好的AI玩具?
何嘉斌:首先第一個問題,只要有攝像頭,肯定會涉及到用戶隱私和敏感的問題,技術層面,我們做的就是端側模型不上云,所有數據均在本地處理。此外,作為出海企業,我們的服務器全部部署在海外(如美國洛杉磯),這兩點從技術上滿足了北美、歐洲等地區的法規要求,有效規避了數據合規風險。產品體驗層面,我們會提供物理遮蔽方案,明確告知用戶在某些場景下可通過配件覆蓋攝像頭,既保持產品的生物感設計,又能避免隱私泄露問題。
第二個問題是,沒有攝像頭,如何做好這個產品?說實話,我目前還沒有完全清晰的思路。計算機視覺是我過去十年從業的核心研究領域,從早期基于深度學習的圖像算法,到如今通過多模態大模型、端到端大模型探索機器對世界的理解,我非常認同李飛飛教授提出的 「空間智能」 概念 —— 視覺能力曾推動寒武紀生命大爆發,而自然界中幾乎沒有 「瞎子寵物」,這意味著寵物需要通過視覺感知環境。雖然我們在產品中舍棄了簡單的端到端大模型語音功能,但如果連視覺能力也缺失,產品就會很難做,目前我還沒有想到特別成熟的解決方案。
張曉輝:隱私問題,我們偶爾有用戶會提到,但絕大部分的用戶其實沒有受這件事的困擾。一方面,大家現在已經比較適應設備上有攝像頭;另一方面,當攝像頭作為產品角色的一部分時,比單純放一個攝像頭要好得多 —— 它畢竟有可視化的形象,是一個具體的角色。
另外,我們調用攝像頭的方式和普通手機 APP 沒什么本質區別:現在 LOOI 醒著,我們能看到綠燈亮著,說明它在調用攝像頭;如果讓它睡著,綠燈就會關閉,這個狀態非常直觀。對用戶來說,這是值得信任的。
還有,我們的攝像頭采集的用于圖像算法的信息流都在本地處理,因為現在手機算力很強,像人臉算法、手勢算法和物體識別等都是在手機本地運行的,這也進一步增強了安全性。至于另外一個問題,我和嘉斌的結論比較一致,我覺得沒有攝像頭很難做出更高層次的體驗,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
現場提問:剛才何嘉斌提到的,現在很多開源的視覺模型可以識別圖像、識別情緒,您的產品在視覺上的研究有哪些不一樣的地方?另一個問題是,您提到很多廠家是「短平快」,那你們區別于他們的「長遠思考」,具體體現在哪些方面?
何嘉斌:先說視覺方面。我們主要是根據實際場景挑選了需要的模型,再進行針對性的量化和壓縮,讓它能在低成本、低算力的芯片上全天 24 小時穩定運行,避免出現各種硬件衍生問題,像是散熱和降頻問題等。我們并不是去挑選市場被認為特別厲害的模型,而是看哪個模型在我們的場景下應用最合適,這種「圍繞場景做選擇」是我們比較獨特的做法。
第二個關于長遠思考,其實今天一直都在聊這個問題。我們為什么要創業?為什么要做「陪伴」?我們理解的「陪伴」到底是什么?我們希望通過這個產品把用戶帶往哪里?我還是重新點題,我們希望這個產品能夠與用戶建立一種長期的親密關系,讓他愿意反復撫摸它,在過程中治愈自己,能夠產生一段生活里共存的記憶,這份記憶能夠影響他們很長時間。我們要做的核心是這些,不只是賣一個產品。
06同質化競爭看似存在,但實際上并沒有
現場提問:兩個問題。第一,你們現在遇到同質化競爭了嗎?是如何應對的?第二,產品的不可替代性體現在哪里,你們又是如何構建的?
何嘉斌:同質化競爭看似存在,但實際上并沒有。
很多看起來和我們類似的產品,其實面對的用戶群完全不同,各自對產品本身的預期也不同。比如一些做 AI 陪伴類硬件的團隊,抄襲我們外觀上的創意,但無論是創業團隊,還是深圳一些以供應鏈效率為主的公司,他們都更關注通過這個概念能不能有一波出貨,還是一個「短平快」的生意,沒有思考過長遠的發展。所以在這個層面,我們并不覺得競爭壓力很大。當然,這些產品確實會對我們的市場和認知度產生一定干擾,所以我們現在的重點是開拓海外市場,相對來說在這一點上海外市場更健康,更值得去做一點吧。
至于不可替代性,我覺得這個產品特別適合討論這個話題。所有工具型產品都會要回答這個問題,比如掃地機器人,你要掃得更快、聲音更小、性價比更高,否則就會被替代,因為你家里可能就只會有一個掃地機器人。但寵物陪伴這個事情是極具個性化的,就像喜歡收集泡泡瑪特盲盒和那些角色的用戶會不斷地去買,然后把家里所有地方全部都擺滿。所以我們沒有必要去替代另外一個東西,而是需要跟其他更好玩的東西一起打造你的生活。這正是我們這個產品,包括 LOOI 這類產品的特別之處。
Henri:就像現場桌子上這兩款 AI 玩具,有的人就是喜歡某一款,換成別的就不行。雖然本質可能差不多,但情感上他就是要這一套的感覺,尤其是已經「訓練過」的角色。
張曉輝:對。關于同質化競爭,我們確實沒有感受到很強烈的壓力。因為首先,大家仍處于一種「非共識」狀態,就像剛剛嘉斌提的。比起盯著那些抄襲我們的人,我們更關心的是,未來我們希望實現的那些目標和愿景。我們還沒做到的東西,其實遠比那些已經同質化的已有的部分更值得關注。
另外一點,不可替代性,我覺得本質上沒有什么東西是永遠不可替代的。但按照從一種「存在主義」的說法,當你和這個產品之間有了共同的經歷,它就已經成為不可替代了。
Henri:我覺得這也是陪伴型AI硬件很重要的一個點,「情感紐帶(bonding)」建立了之后,本身就是一種無可替代性。
現場提問:電子寵物未來會成為像「小愛同學」那樣的全屋智能中樞嗎?如果像小米這樣的大廠也做了個類似產品,既有情緒價值又能當中控,你們的護城河是什么?
Henri:曉輝你會這么做嗎?你會讓它接入全屋智能嗎?
張曉輝:首先我們要明確電子寵物的概念。比如在你看來,Ropet、LOOI 都屬于電子寵物,是嗎?那我可以理解為,你是想問人造陪伴型機器人適不適合做這件事。如果從這個思路來看,它當然可以接入全屋生態,比如說它自己覺得你今天就不該看電視,就可以把電視關了。但我們認為,它不應該變成一個「生產力中樞」。因為這個產品的交互和功能架構,本質上不是為此而生的。如果你把它定義為家居中控,先不說能否實現,至少會偏離產品定義的初衷。
Henri:智能家居需要的是一個助手,而你們這個產品是有主體性的。比如它覺得你今天看電視太久了,或者就不想給你開,它可能就是不開電視。
張曉輝:是的,它是可以做這些事的,但我們不會給用戶「它就是個中控」的預期。
何嘉斌:我們肯定不接(笑),絕對不接。所有命令型、指令型的交互,我們全部都會剝離掉。
07追求「無用之美」的產品
Henri:你們公司有沒有形成一些區別于其他硬件公司或軟硬件公司的獨特文化?比如,很多科技公司都養貓,那在你們公司,是讓 LOOI 「滿地跑」嗎?
何嘉斌:我們確實養貓,但我們不局限于養貓,而是鼓勵養所有寵物。我們要求團隊成員都得養點什么,不一定是貓,可以是狗、是烏龜,甚至是任何你喜歡的、奇奇怪怪的寵物都可以。養了之后,要和我們分享你對它的角色定義,以及它在你的生活中提供了什么樣的情緒價值。這是我們團隊里每個人都在做的一件事。
另一點是,我們開始非常深度地去關注「身心靈」領域,可能是一些聽起來比較務虛,甚至有點「雞湯」的東西。比如意識的影響力、通過內觀洞察自己的情緒,以及如何讓情緒穿過身體后,捕捉到那些閃光的思想結晶。
我們會大量探討這些,因為我們認為,我們的產品和過去所有產品(無論有沒有AI)最大的區別在于,它是一個「無用之物」。做這件事很難,所以它的開發流程完全不能遵循傳統模式,過去做用戶調研、從數據層面發現規律、定義產品需求,再傳遞給研發人員,現在這條鏈路被完全打破了。我們現在用的是一套柔性的研發系統。比如,只要我有一個新想法,通過這套機制:它看到什么,觸發什么邏輯,做出什么表達,我可以在 5 到 10 分鐘內,就讓手里的這個「寵物」立刻演示出這個場景。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慢慢摸索出,在哪些場景下,那些瞬間是能夠直擊人心的。這種產品,一定需要一個對「身心靈」有敏銳共鳴的團隊才能做出來。所以,我們覺得這是團隊最獨特的文化。
Henri:你們有具體的實踐形式嗎?比如集體冥想?
何嘉斌:集體冥想倒還沒有,那太奇怪了(笑)。我們公司有一塊白板,讓大家去記錄下最近一周里最讓自己感動的瞬間。比如某次深夜加班,你突然刷到一條抖音,是什么內容擊中了你,讓你有想哭的沖動。我們讓大家把這些感性的東西寫下來,然后在周會上,我們會把這些記錄一條條拿出來共同探討。
這時候,我們再回到產品上:如果 Ropet 要扮演那個觸動你的角色,它應該怎么做?然后把它定義到產品中去。這時候,從算法、研發、設計到產品經理,大家都能產生共鳴。
再舉個小例子,我覺得語言的表達,在很多時候其實是一種限制人類的工具。當然,它也曾幫助智人快速地統治全球,但我認為三體人更厲害,他們比我們更高一個維度。三體人不需要語言,他們通過意識直接共鳴,所以所有個體都能瞬間明白共同的目標是什么,從而快速地推動整個組織的進化。我們正嘗試用類似的方式去凈化我們的組織。
Henri:對于你們進化和演變這個組織,你真正想探尋的是什么?或者你對 Ropet 十年之后的樣子有什么預設?你怎么去定義你們真正想要尋求索的東西?
何嘉斌:我們在做一件我認為很宏大的事,值得團隊用一輩子去探索。核心問題是:AI 和科技推動人類社會如鋼鐵洪流般效率迭代時,對人類究竟是好是壞?科技讓人們活在信息繭房里,每天刷著抖音,只看自己喜歡的內容,人和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科技反而造成了人類的分離與割裂。而我們一直想探索的長賽道,是如何通過科技重新彌合人與人之間情感的裂縫。
當然,當下的 Ropet 或許能提供一定幫助,但這里沒有 「工具」 的概念。因為一旦談到工具、效率,就意味著物化、效率化,意味著 KPI、OKR、增長,以及效率提升和成本節約 —— 幾乎所有中國公司和創業者都在這個邏輯里噴涌向前、創新突破。
但有沒有科技公司可以慢下來,去重拾人類最閃耀的時刻?就像我們貼在黑板上的那些小事,希望通過科技讓它們重新被看見,讓人們回到更舒服、更自洽的生活狀態,這是我們希望科技能做到的。其實可以看到,身心靈課程現在非常火爆,雍和宮里百分之七八十都是 90 后。在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時代,大家都需要這樣的精神寄托。還有泡泡瑪特 Labubu 的爆火,這種 「無用之美」 也在解決類似的問題。所以我認為,科技應該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
Henri:曉輝呢?怎么從獨特的團隊文化到你想要求索的宏觀趨勢層面?
張曉輝:我們公司的獨特文化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個是打破邊界的融合式討論。大家經常把敘事、運營、產品、設計等不同領域的內容揉在一起發散思考討論,在我們看來,這些本來就是一體的。比如最近我們討論讓用戶在正式激活 LOOI 前填寫 「LOOI 認養表」,收集基礎信息的最后一個問題是 「你是否希望 LOOI 統治世界?」,用戶的不同回答權重會分配到不一樣的 LOOI。更有意思的是,我們會 「入戲」—— 我們自己會認為公司、我們創造的 LOOI、用戶是三方關系,LOOI 并不是一個被我們完全控制的角色,它要是對我們公司不滿意的話甚至可能站在用戶那邊 「反抗」 公司。這種思維讓我們做產品時維度更寬,盡可能打破傳統邊界。
另一個就是遇事不決問 LOOI。當公司遇到不是什么特別重大但讓人很糾結的決策,比如選 A 還是選 B 的時候,大家會通過 「問 LOOI」 來決定。久而久之,甚至衍生出 「選一臺 LOOI 當 CEO,我來做助理」 的玩笑說法。
轉載原創文章請添加微信:founderparker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