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時事熱點觀察者

凌晨五點半，菜市場的卷簾門剛拉開一條縫，李阿姨就被幾個穿紅馬甲的年輕人圍住了。“阿姨早啊！我們是社區健康服務站的，今天免費送土雞蛋，您掃個碼留個電話，這一兜子都歸您！”小伙子遞過來的塑料袋里，十個圓滾滾的土雞蛋還帶著點溫乎氣。

李阿姨這輩子最疼錢，可架不住年輕人嘴甜：“您看著身子骨挺硬朗，就是眼窩有點發青，怕是睡眠不好吧？我們周六有個免費體檢，還請了北京來的老專家，給您看看？”她揣著雞蛋回了家，覺得這事兒劃算——卻沒瞧見年輕人轉身就把她的電話輸進了一個叫“銀發客戶池”的表格里。

三天后的周六，一輛七座面包車載著二十多位老人往郊區度假村開。路上，穿白大褂的“小張”挨個給老人們剝橘子：“王大爺您血壓高吧？我看您耳垂有褶子，這在中醫叫‘冠脈溝’，可得注意嘍。”車剛停穩，就有人遞來熱乎乎的小米粥，餐廳包間里早擺好了“北京中老年健康管理中心”的易拉寶。

“專家”姓李，戴副金絲眼鏡，講起中風前兆來聲情并茂：“咱們小區三樓的老張，前兒個還在樓下打太極，就因為扣子系不上沒當回事，第二天早上就癱床上了！”他舉起一張CT片，“你們看這血管里的斑塊，就像水管里的銹，厚0.5毫米就可能堵死！”

李阿姨越聽越心慌，她最近確實總忘事，看電視時還老揉眼睛。輪到她做“頸動脈彩超”，小張拿著報告單臉色凝重：“阿姨，您這情況不太好啊，斑塊已經1.2毫米了，專家說您得趕緊調理。”

接下來的一個月，李阿姨成了“健康中心”的常客。小張每天早上準點發微信：“阿姨記得吃早飯，別空腹喝牛奶。”有次她咳嗽，小張騎著電動車送來了川貝枇杷膏。比兒子還貼心的照顧，讓她在“專家”推薦那套“逆轉衰老膠囊”時，想都沒想就取了五萬塊錢。

直到警察上門，李阿姨才知道那些金燦燦的膠囊，其實就是淀粉加麥芽糊精做的，成本連十塊錢都不到。而那個總叫她“阿姨”的小張，手機里存著三百多個“阿姨”的生日，每天按劇本發著同樣的問候。

這樣的戲碼，每天都在全國各地上演。北京一位老爺子顫巍巍地從存折里取走最后兩萬塊時，柜員覺得不對勁勸了句，他卻急得直拍柜臺：“你們懂什么？這是救命的藥！”后來警察查出，這盒號稱能治癌癥的“神藥”，成本才11塊5，賣價卻標到了5000塊。

騙子們早就把套路編成了厚厚的劇本。先拿雞蛋、大米當誘餌，這叫“鉤子”；再用免費體檢查出“重病”，這是“下套”；最后用親情牌逼你掏錢，美其名曰“收網”。浙江溫州有伙人更絕，打著“國家腦卒中篩查工程”的旗號，把社區活動室改造成“篩查點”，讓老人填的風險表里，連“愛發脾氣”都成了中風前兆。

現在的騙子還學會了玩高科技。王大媽的手機里就藏著個加密直播間，主播一口一個“老媽”，教大家怎么拍打穴位。有天晚上直播到高潮，主播突然哭了：“家人們，這批特效藥廠家就給了50份，我跟經理吵了半天才多要到20份，原價19800，今天給爹媽們爭取到9800，搶完就下架！”王大媽手一抖就下了單，第二天想再問問用法，卻發現群被解散了，主播頭像也灰了。

警察們追查起來更是頭疼。淮南那伙人把服務器藏在境外，直播一結束就遠程銷毀數據，等辦案人員沖進直播間時，只剩下滿地的礦泉水瓶。有個團伙更狠，騙來的錢直接換成38公斤金條，藏在主犯老婆的衣柜里，用羽絨服蓋得嚴嚴實實。

為啥這些騙局總打不絕？上海一個辦案民警嘆氣：“抓了小張，還有小李，他們成本太低了。”一瓶28塊的白酒，貼個“養生”標簽就能賣280；10塊錢的壓片糖果，包裝成“心腦守護神”就敢喊價350。就算被抓，大多也就是判幾年，出來照樣能干。

更讓人揪心的是那些老人的處境。武漢有位獨居老人，兒子半年才打次電話，騙子卻每天陪她嘮半小時家常。她最后買了三萬多塊的“保健品”，其實就是想有人能跟她說說話。還有位八旬老人去世后，子女清理房間，發現床底下堆著二十多箱沒拆封的“神藥”，有的都過期兩年了。

現在監管部門也在想轍。淮南的市場監管局配上了電子取證設備，能從被刪除的手機里恢復聊天記錄；湖北的檢察官們給這類案子定了新規矩，騙老人錢超過百萬的，建議法院往重了判。可執法的手再快，也趕不上騙子變臉的速度。

前兩天在公園遛彎，又看見有人給老人發傳單：“免費領老花鏡嘍！”一位頭發花白的大爺接過傳單，瞇著眼問：“真不要錢？”發傳單的小姑娘笑得格外甜：“大爺，我們是做公益的。”

不知道這位大爺，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李阿姨。那些被哄走的養老金里，藏著的何止是錢啊，還有老人們對健康的渴望，和對陪伴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