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凡毫無生氣的臉上雙目還是睜開的,直直地刺進了裴謹言的眼睛里,他瞳孔微縮,不可置信地僵直在原地。
“年年?”
喃喃地,他才猛然反應過來,心臟像是被鉤子緊緊攥著一般生生發疼,他腳步虛浮發軟,剛打開車門裴謹言就怒吼了出來:
“救人啊!”
幾乎發了瘋一般,他趕忙將莊凡從車上抱了下來。
裴謹言捧著眼前莊凡的臉,手不可控地顫抖著。
手上傳來的冰涼觸感讓裴謹言慌張,他慌忙地叫喊了起來:
“都讓開,讓開。”
低頭的剎那,裴謹言才注意到莊凡全身赤裸,渾身都是傷疤。
而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那腹部已經裸露出來,裹滿著鮮血的腸子。
裴謹言剩下的那一點理智都被這驚駭的畫面崩斷了,他緊緊抱住了莊凡。
冰涼的身體告訴他,這已經是個死人了。
可他不信,他用盡了力氣抱緊懷里的人,轉身就要走進車里。
他懷里的人太輕了,粘稠的血液此刻也順著裴謹言的手流了一地,這加深了他的恐懼和不安:
“快!”
他眼神幾乎失焦,抱著莊凡的身體努力快步走著,但每一腳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年年別怕,別怕。”
裴謹言不斷地重復著嘴里的話,可他手里正抱著莊凡,面對著門卻打不開。
他如狼般的眼睛猩紅,定在了旁邊顫顫巍巍的司機身上:
“開門啊!”
司機看了眼在裴謹言懷里明顯已經失去呼吸的莊凡,有些為難道:
“這人已經死了……”
這句話像是炸彈一樣猛然點燃了裴謹言,他怒吼著:
“再不開門我就殺了你!”
旁邊的路人將車門替他打開后,迅速站在一旁。
裴謹言這才將人從懷中放下,緊接著將自己的外套給莊凡蓋上,又緊緊抱住了莊凡。
好像生怕她會突然消失在他懷里一般。
司機也只能認命,開起車來,只是眼睛卻一直在亂瞟,盯著后座的裴謹言。
裴謹言不管不顧地抱著莊凡,不斷地拍著莊凡的后腦勺,還在安慰她:
“馬上就沒事了,沒事了。”
“別怕,別怕……”
此時的裴謹言就像是患了失心瘋一樣,嘴里一直反復念叨著,雙目都是無神的,充滿著麻木和深深的痛苦。
而此時的莊凡身體里,慢慢飄出來了一縷微薄無色的魂魄,如煙一般聚集了起來。
莊凡看到了車里自己蒼白的身體,也看到了如今正將自己緊緊抱在懷中,此時明顯精神狀態有些不太好的裴謹言。
“年年,年年……”
莊凡看著這一幕,心里沒有任何波瀾。
比起她受過的那些苦痛,這一點眼淚對她來說沒有任何作用。
她親眼看著裴謹言將自己從車里抱出來,送進醫院,看著他歇斯底里地對著所有人吼著。
“醫生!快救救她啊!”
可醫生卻只是探了下鼻息,就為難地搖頭道:
“這人已經死了,請節哀。”
可裴謹言卻還是執迷不悟,直接拽著醫生的衣袖道:
“你試試啊!為什么連試都不試!”
醫生見他身邊只有一個退了三米遠的司機,無人攔得住他,只好點頭。
看著莊凡被推進去,裴謹言才稍微晃過神來,但卻直直地坐在了地上。
滿手的鮮血讓他不自覺地想起了最后見莊凡的畫面: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不要把我留在這里!裴叔叔,救救我……”
“我不能和這群男人單獨在一起,我會瘋的,我真的會瘋的!”
她痛苦而絕望的嘶吼,讓裴謹言此刻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住了,讓他壓根透不過氣來,眼淚大顆大顆地從臉上墜了下來。
懊悔的感覺讓他泣不成聲:
“年年。”
飄在空中的莊凡還是第一次看到裴謹言哭成這樣。
可意外地,她沒有任何感覺。
還沒到十分鐘,手術臺的紅燈就滅了。
裴謹言眼睜睜看著醫生把莊凡從里頭推出來,醫生還是搖了搖頭,宣判了死刑。
最后一點希望都被打滅了。
寒冷徹骨的涼意讓裴謹言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
穆瑾瀾趕到醫院,看到的就是在地上坐著,半天沒有任何反應的裴謹言。
“謹言!”
她上前去拉裴謹言,裴謹言卻像是定在地上了一般,他眼里空蕩地可怕,嘴里說出的話卻是滿含恨意:
“我要驗尸!”
這么說著,裴謹言就站了起來,渾身的血跡讓此刻的他變得異常駭人,穆瑾瀾卻還是壯著膽子拉住了他,她慌亂道:
“那我們的婚禮呢?裴謹言!”
“你知不知道我在里面有多么難堪?我......”
然而還沒等穆瑾瀾說完,裴謹言就打斷道:
“取消吧。”
這么一句話說完,裴謹言一個眼神也沒留下,掙脫了穆瑾瀾的手,大步跨著走了出去。
穆瑾瀾氣的原地跺腳,滿臉不甘。
莊凡看著這一切,只是靜靜地飄著,緊跟上裴謹言。
裴謹言在停尸間里,一遍一遍撫摸著莊凡此刻有些灰白的臉。
“是叔叔不好,是我沒能保護好你。”
眼淚落在冰涼的鐵板上,裴謹言依依不舍地握著莊凡的手,他細細看著她裸露出來的皮膚上的傷疤,心疼的讓他不忍心再看下去。
他站起身,堅定道:
“麻煩幫我尸檢。”
法醫湊近,帶好手套口罩,看著好像壓根沒有要離開意思的裴謹言,有些為難道:
“你最好不要待在這里。”
可裴謹言卻壓根沒有挪動腳步,他眼神不肯離開莊凡一點:
“我就在這里。”
法醫們面面相覷,只好不說話,剛碰到白布準備揭下,卻被一個女聲打斷:
“不可以!”
裴謹言這才扭頭,看向了小跑著趕來的穆瑾瀾。
“謹言,你這樣做有什么意義嗎?”
“她受的那些苦,哪一樣不是她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要說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莊凡喜歡上了他裴謹言,她從頭到尾做的那些事,又何嘗不是因為他。
更何況,看著穆瑾瀾此刻明顯掩飾不住的慌亂,裴謹言突然覺得心里一陣寒意。
之前穆瑾瀾說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嗎?
一旦冒出這個懷疑的念頭,裴謹言就越發不敢深想。
“謹言,你現在的要緊事不是面對莊凡,你難道要我一個人面對那么多賓客嗎?”
“你到底記不記得,今天是我們的婚禮?”
這么說著,穆瑾瀾眼眶就泛紅,眼淚就這么掉了一臉,花了一整張臉,看起來惹人憐惜得很。
裴謹言這才有松動,他轉頭看了眼躺在那的莊凡,抬頭問法醫:
“明天驗尸會有什么影響嗎?”
“不會。”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裴謹言才松了一口氣,可凝重的神色卻讓穆瑾瀾有些害怕。
“沒有我的允許,不能讓任何人踏進這里一步。”
這么一句話,讓穆瑾瀾也稍微緩和了一點。
莊凡看著裴謹言離開,沒再上前,她飄在自己的尸體旁,蜷縮著。
為什么人死了以后,她還能看到自己,看到這些讓人痛心、惡心的人呢?
她不明白。
然而裴謹言竟然只是草草地在門口吩咐了兩句,就再次折返。
穆瑾瀾見他竟然還是打算回到停尸房,不可置信地緊緊拽住了裴謹言,她的力氣很大,長長的指甲甚至掐到了裴謹言的胳膊上的肉,掐的裴謹言生疼。
“裴謹言!你到底把我當什么?”
“你難道要一直陪著那個死人?”
語氣越來越急的穆瑾瀾已經失去理智。
裴謹言聽到“死人”兩個字,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人,穆瑾瀾在他眼中從來不是如此蠻不講理的人。
此刻,他克制不住語氣里的涼意,眼神里滿是警告:
“穆瑾瀾。”
“莊凡不是死人!我要干什么是我的自由。”
“更何況,我們還沒結婚!還輪不到你管我。”
穆瑾瀾看著眼前明顯充滿著怒氣的男人,聽懂了他所有的意思。
勾著嘴唇,穆瑾瀾笑著,步步緊逼道:
“你沒打算和我結婚了是嗎?裴謹言。”
裴謹言默不作聲地看著穆瑾瀾,緊抿著唇,他幾乎立刻做出了決定:
“我不想結婚了。”
穆瑾瀾得到這個回答后,眼眶里的熱淚就滾落了出來,委屈的情緒讓她如今更加難堪,她拉住了裴謹言的手說:
“謹言,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等你,我可以等你的。”
“不要,不要這么快就放棄我好嗎?”
這么說著,穆瑾瀾就抱住了裴謹言,熱淚打在裴謹言的肩頭,溫熱的感覺卻讓裴謹言一瞬間仿佛感受到了莊凡。
莊凡好像已經很有沒有這樣抱過他了。
這么想著,裴謹言僵直著身體,有些頹然地將眼前的穆瑾瀾松開,把人往前推了推。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文章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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