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半，平壤的統(tǒng)一大街還籠罩在薄霧中。公交站臺前已排起蜿蜒的隊伍 ——穿深色工裝的男人夾著《勞動新聞》報紙，戴頭巾的婦女拎著布包裹的飯盒，穿校服的少年背著洗得發(fā)白的書包。隊伍靜得出奇，無人交談，無人張望，更無人低頭刷手機。當銹紅色的有軌電車拖著電火花駛來時，隊伍如精密齒輪般有序移動：老人自覺退后，孕婦被攙扶著先上車，穿軍裝的士兵把座位讓給抱嬰兒的母親。車廂很快塞滿百余人，卻只聽見翻報紙的沙沙聲，連咳嗽都被刻意壓低

司機老金撫摸著捷克產(chǎn)T3電車的儀表盤，那上面的里程表已轉(zhuǎn)過第三圈。這輛1970年代從捷克斯洛伐克進口的老爺車，頂棚掛著流蘇裝飾，操控臺插著塑料花，車身五顆銅星在晨光中微閃——那是安全行駛五十萬公里的榮譽勛章?！懊款w星代表十年無事故?！崩辖鹩媒q布擦拭方向盤，“去年我得了第五顆，獎勵了雙倍肉票?！?/p>

綠蔭下的寧靜：一座沒有垃圾的城市

平壤的清晨不只屬于公交車輪與軌道的摩擦聲。當?shù)谝豢|陽光掠過大同江，穿淡綠制服的女人們已蹲在路邊，用小鑷子夾起草縫里的落葉。在烏灘江岸大街，志愿者女孩們跪在草坪上清理雜物，指尖被露水浸得發(fā)紅?！爸矘湓炝质钦嬲膼蹏摺！睂?dǎo)游指著柳枝輕擺的江岸，“這里以前叫柳京，現(xiàn)在綠化率80%?！?/p>

路過一所中學(xué)時，足球場泛著翡翠般的光澤，走近才發(fā)現(xiàn)是仿真草坪。一位教師解釋：“真草維護耗水，雨季積水還會耽誤訓(xùn)練。”而在街角，新婚夫婦正將松樹苗栽進指定坑位，穿制服的園林工立即上前培土——這是政府為新人特設(shè)的“愛情常青樹”計劃

平壤的公共交通堪稱“移動歷史展廳”：

有軌電車：三條主線串聯(lián)全城。1號線駛向萬景臺時需經(jīng)過大同江老橋，因橋梁老化限速15公里，乘客常笑稱“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無軌電車：頭頂“雙辮子”的橘色車隊多是中國捐贈，車內(nèi)木質(zhì)座椅磨出包漿，女乘務(wù)員的肥皂水抹布每天要涮洗二十次

最深地鐵：深入地下200米的榮光站，水晶吊燈照亮墻上的千里馬壁畫。電梯下降需兩分半鐘，期間廣播播放《金日成將軍之歌》。穿制服的乘務(wù)員在車門關(guān)閉前會吹三聲銅哨，哨音在穹頂久久回蕩

票價低廉得驚人——無論電車還是地鐵，單程僅需5朝元（約0.3元人民幣）。通勤高峰時，日均70萬人次擠進地鐵，車廂里卻罕見喧嘩。一位留學(xué)生說：“他們用眼神交流，孕婦起身時總有四五雙手同時去扶?！?/p>

“自強力”：刻在骨子里的驕傲

“請看，這是朝鮮國產(chǎn)的‘雙鴿’客車！”陪同參觀的公務(wù)員車同志拍著電車外殼，神情驕傲。車頂32塊太陽能板在陽光下泛著藍光，盡管導(dǎo)游私下透露電池板來自丹東，電動機是逆向測繪蘇聯(lián)技術(shù)

在萬景臺金日成故居，講解員崔女士指向遠方：“核試驗場在那邊。沒有糖塊可以，沒有子彈不行！”她胸前的徽章與身后壁畫輝映，壁畫里火箭升空，兩個孩子鼓掌歡呼。當被問及國際制裁，車同志挺直腰板：“天上飛的國產(chǎn)飛機，地下跑的國產(chǎn)地鐵，這就是‘自強力’！”

夜幕降臨時，普通江超市燈火通明。貨架上既有中國產(chǎn)的海飛絲洗發(fā)水（58100朝元/瓶），也有本地“金剛山”牌餅干。一位女士的推車堆滿巧克力面包，收銀員清點著她遞來的厚疊鈔票——相當于普通工人半年工資

羊角島賓館外的路燈下，三輪車攤主李英姬裹緊頭巾。她的尿素袋里塞滿義烏產(chǎn)保暖內(nèi)衣：“中國游客最愛買，一件賺三倍?！币娧策壉呓杆偈諗傁г谛∠?。而在賓館頂層的旋轉(zhuǎn)餐廳，穿阿瑪尼西裝的男子搖晃長城干紅，對同伴低語：“下月去義烏考察摩托車配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