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結合在陜北工作、生活時的親身經歷,作者用珍貴的影像記錄下普通百姓的真實面貌,將個人記憶與這片土地的革命歷史和社會變遷緊密相連。
本文字數:302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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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庭偉
美國伊利諾伊大學芝加哥分校終身教授
原同濟大學城市規劃系副系主任
1970,延川縣
陜西北部的黃土高原,以延安市為中心,包括延安、榆林兩個地區,歷史悠久,古跡眾多。中華民族“人文初祖”軒轅黃帝的陵墓就位于延安市黃陵縣,陵園里伴隨黃帝靈位達數千年的巨大柏樹,至今郁郁蔥蔥。兩千多年前,秦大將蒙恬開拓的秦直道,起始于咸陽甘泉宮,穿過黃土高原上子午嶺的密林,經陜、甘、內蒙三省,直插鄂爾多斯草原,道上的車轍及驛站遺跡依然可見。南北向的秦直道,與同期建造的東西向的長城,一豎一橫,一個代表著向敵進擊,一個象征了嚴防堅守,構成了秦代以后保衛中原疆域的兩大戰略,見證了一部蒼茫的中華古代史。1936年工農紅軍長征到達陜北吳旗鎮(今吳起縣)后,延安在十三年間成為中國革命的主要根據地,陜北由此引起中外關注,也成為1949年后畫家筆下、攝影師鏡頭中的聚焦之處。
當代藝術家們描繪、表現陜北,主要當然是由于陜北的光榮歷史。此外,也為陜北人與中國其他地區人不同的外貌所吸引:不少陜北男人臉型狹長,胡須較多,鼻子挺直帶勾而顯得酷;一些陜北婦女膚白眼大而顯得嬌,故而人們常以“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來夸獎陜北人的氣質。
1970,子長縣(以下照片除注明外均為作者所攝)
歷史記載,曾經馳騁在古代中國北方的匈奴人,更早如西周、春秋時期的戎、狄、胡等,主要是蒙古族前身,也有少量源自高加索人種的塞族,包括大月氏、大宛等,都和當時的陜北居民有過征戰和貿易的交集。數千年來,陜北一直是游牧民族和農耕民族的混接之地。有學者認為,匈奴的后裔不僅有后來的突厥、契丹、蒙古人,還有不少人在漢化后融入了漢族。例如匈奴中的赫連勃勃一支,后代在陜北改姓劉,其他匈奴后裔還有姓呼延、獨孤的。1965年中央美院畢業后到同濟大學擔任美術教師的齊老師曾說:陜北人是混血的,所以容貌有異于中原人。1969年,我在陜北延長油礦工作時就有過一位陜北人劉師傅,體格高大,頭發暗黃,眼珠呈灰藍色,他的子女也都是暗黃頭發灰眼珠,和其他人不同,也許就是一個實例,可惜我當時沒有深探他的家世。
1968年底起,我在陜北生活了十年,其中1970-1972年做過延長油礦宣傳干事和長慶油田報社的通訊員,有機會拍攝了一些陜北人的影像。1969年發生珍寶島事件后,全國開展野營拉練,1970年夏天,我和油礦的民兵一起,依照毛主席1947年轉戰陜北的路線參加了野營拉練。作為宣傳干事,我要在一路上寫大標語做宣傳,同時仍然要背著步槍和鋪蓋參加行軍。好在當時只有24歲,正值年輕力壯。礦部為拉練隊伍配備了一輛吉普車,一路上刷標語的紙張、墨水、漿糊桶等就放在車上,有時為了趕在大部隊前面準備好標語,我也會搭車先行。一天晚上,我們到達子長縣的一個小山村,村子沿著山腳延伸在一條小河邊,岸邊數棵柳樹,風拂柳枝,頗有詩意。進村要穿過一大片茂密的玉米地,正是夏天,玉米長得有一人多高,葉翻綠浪,幾分甜香。晚上我住在一個老鄉家,不料剛在炕上躺下不久,就覺得渾身癢癢,起身拿手電照著翻起的炕席,一看不得了!炕席下密密麻麻全是虱子,數數我自己身上的紅疙瘩,足有兩百個以上!看來是無法在這里睡覺了。我出了窯洞,走到山坡下的小河里,河水很淺,我把身子浸泡在清涼的溪水中,頓時覺得全身舒坦……我的腦袋枕在平滑的石頭上,整個身子平躺在水中,不由漸漸睡去……忽然,我覺得肩膀上似乎有東西,眼睛掃過,只見一只小雀兒站在我的肩膀上——原來它把我當成歇腳石頭了。小雀飛走后,我鉆到院子里停放的吉普車里過了一夜……拉練路上拍了好些老鄉的照片,現在找到了一些當年放大的照片,卻沒有精力在成千上萬張底片中去尋找底片,至今難忘的是小溪里的雀兒……
1970,子長縣
1970,延長縣
1970,延川縣
1970,子長縣
1970,延川縣
1970,子長縣
1971,延安柳林鋪
1970,延安
1970,延川縣
1971,延安農村
延長油礦的總部在延川縣永坪鎮,鎮上有一個供銷社門市部,一個新華書店,加上郵局、銀行、糧站和醫療站,是方圓幾十里最熱鬧的地方,尤其是趕集的日子。夏秋以后,瓜果就成為集市的主角。
1972,延川縣永坪鎮
1972,延川縣永坪鎮
1972,延川縣永坪鎮
1972,延川縣永坪鎮
那時用的相機,主要是礦部安全生產處的一部1940年代的蔡司依康120,另加我自己的1950年代的卓爾基135,自己沖膠卷,放大機也是我自制的,就把卓爾基鏡頭卸下當放大鏡頭用,所以放大出來的照片像素不佳,不過倒是體現了自力更生的延安精神。
1970,陜北農村
1970,延川縣
2001,重回延安登寶塔山、清涼山,南川建滿了樓房
在延安十年,有機會結識過一些來延安收集創作資料的畫家、攝影家、音樂家,很多都是著名藝術家,如今他們有的已經作古,其他人也未必記得五十多年前的往事。著名的如吳印咸,是中國攝影家協會副主席。他1919年進入上海美專,1920年開始從事攝影活動,1934年有攝影作品在瑞士沙龍得獎。吳印咸曾經是電影廠布景師,后來轉為攝影師,1938年到延安拍紀錄片,成為延安電影團攝影隊主要成員之一,拍攝了大量中國革命領導人及延安根據地的活動照片。
1972年是毛澤東發表延安文藝座談會講話三十周年,吳印咸回延安拍攝照片,我作為報社通訊員參加活動,跟他去楊家嶺中央大禮堂。他是舊地重游,參觀了毛澤東舊居,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講話地點回憶了當年他參加會議并拍照的情況。
1972,吳印咸參觀毛澤東舊居
1972,吳印咸在延安文藝座談會講話地點介紹當年的活動情況
1972年吳印咸回延安時,還去看望了老朋友楊步浩。楊當年是毛主席住在楊家嶺的鄰居,在1943年大生產運動中為毛代耕并且代交公糧,評為陜甘寧邊區甲等勞動模范,1952、1961、1975年曾經三次進京看望毛主席,吳印咸為他們拍過照片。1972年時,楊67歲,仍然住在楊家嶺,吳請楊對組織來參加拍攝活動的延安年輕人及插隊青年講話,他自己在一邊拍照,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著名記者的工作情況,吳用一臺祿萊福萊(Rollei)相機,拍同一個場景用了兩個膠卷(24張)。我當年26歲,在旁邊也用老蔡司120 相機學拍了幾張。
1952,毛主席在北京接待楊步浩,吳印咸拍攝(來自網絡)
1972,延安楊家嶺,楊步浩和延安年輕人及插隊青年談話
1972年5月20日,延安市楊家嶺,紀念延安文藝座談會講話發表30周年紀念活動
1972年5月20日,延安市,紀念延安文藝座談會講話發表30周年游行活動
1973年6月9日,周恩來陪同越南黨政代表團訪問延安,晚上單獨請楊步浩吃飯,楊上了飯桌,捧起飯碗三下兩下就吃完一碗白飯,甚至顧不得吃菜。周恩來見了,不由眼淚盈眶,明白了延安百姓的真實生活。第二天在延安干部大會上對大家致歉落淚,此后加大了對老區的支持……(據網絡記載)
1977年7月6日,延安地區大雨,延河上游的山洪沖垮了沿河小水庫的土壩,使延河水量大增,河水到達楊家嶺一帶時已經淹沒了河川,形成百年一遇的洪災。楊步浩家住在楊家嶺山坡下,家人和村民要他撤離,他堅決不肯。洪水淹過了山溝,事后發現他已去世,身體用腰帶系在窯洞窗上因此沒有被沖走……7月6日那天,我和兩位同事正在地區大院的辦公室(位于市場溝山坡上),接到一位住在河邊同事的求救電話,我們三人下山去救援,到街上時,水位已經淹到腹部,人們都在向山坡上奔跑而我們反向而行……幸虧半路遇到同事全家已被人救出,在卡車上向我們呼喊,大家得以平安回來。那天路見水中浮尸飄過身邊,終生難忘……
在延安工作時接觸過的文藝界人士,以畫家為多,一些畫家以陜北題材聞名,如劉文西、靳之林等。我也有幸得到過一些畫家贈送的作品,有靳尚誼、靳之林、李世南、張杲、吳三大、費新我等。有的作品甚至是和我交換的畫作,如靳尚誼、靳之林兩位老師,當然他們是大師,我是業余,無法相提并論,他們兩位的作品我珍藏至今,可惜也有不少畫家的作品在幾次搬家中遺失了。
陜北老農,靳尚誼作品(網絡文件)
1998,延安圣地,靳之林作品(網絡文件)
1972,費新我在延安
本文來源:城市影像與城市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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