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漁,號笠翁,以號行世,世人稱其為“李笠翁”。他有文集《一家言》,頗具特色;小說戲劇作品有《無聲戲》《十二樓》《笠翁十種曲》,在中國文學史上具有重要影響;戲劇理論著作《閑情偶寄·詞曲部》系統構建中國古代戲劇美學的完整體系,從世界范圍看也是一部頗具特色的杰出理論著作。
作為明末清初的通俗文學家與美學家,李漁多才多藝,不僅在園林美學、生活美學等方面頗有造詣,還創辦書坊、經營出版,組建家庭戲班四處演出,在一定程度上可視為現代文化產業的“先行者”。
魯迅在《從幫忙到扯淡》一文中寫道:“例如李漁的《一家言》,袁枚的《隨園詩話》,就不是每個幫閑都做得出來的。必須有幫閑之志,又有幫閑之才,這才是真正的幫閑。”李漁一生確有不少“幫閑”行徑,這一點他本人也不否認。在《多麗·過子陵釣臺》中,他就懺悔自己“終日抽風”“面目堪憎”。
不過,與很多人相似,人格與思想不會只有一個維度。就李漁的本真人格而言,正如他所自稱的:“我性本疏縱……外卑而內崇。”如果進行全面深入地觀察,我們就會發現李漁具有不同凡響的社會批判精神,有著很不“幫閑”的一面。
以詩歌論,李漁在明末清初易代之際寫過不少反映社會現實的作品。其中,《甲申紀亂》《避兵行》《婺城行吊胡仲衍中翰》《甲申避亂》《乙酉除夕》《丙戌除夜》及《薙發二首》等,對彼時的社會生態作了真實記錄。比如,《甲申紀亂》一詩就描寫了明朝官兵與流賊在浙東瘋狂“搶攘”的狀況。清軍入關后頒布“薙發令”,李漁對此極為反感,撰《薙發二首》,直言“遍尋無復簪花處,一笑揉殘委道旁”。李漁的這些詩歌確乎殆同杜甫寫安史之亂時的詩作那樣“感憤雜悲凄”,且富于實錄精神,展露批判鋒芒,亦堪稱“詩史”。
不僅限于此,李漁對彼時愚昧的社會風俗也有所抨擊,以《不登高賦》和《回煞辯》為代表。所謂“回煞”,說的是人離世后化作兇神惡煞,于某日回家,活人當舉家徙宅,以趨吉避兇。這是因“殷俗尚鬼”而形成的一種迷信,但當時蘭溪鄉民奉之若神。李漁對此嚴加痛斥,直言“怪善俗之無人,聽舉世之迷津”。這些富于人文啟蒙精神的文字,顯示了“好與古戰,不安其愚”的思想風采。
頗為可貴的是,李漁對待“圣賢”也持有比較客觀的態度。他在詩作中勇敢地寫道:“圣賢不無過,至愚亦有慧。”在《論唐太宗以弓矢、建屋喻治道》中,他更是進一步闡述“天下之名理無窮,圣賢之論述有限”的道理,并在《閑情偶寄》中坦言“《四書》之文猶不可盡法,況《西廂》之為詞曲乎”,提醒世人不可死守教條。
惟是之故,李漁固然有“幫閑”的一面,卻又不是簡單的“幫閑”;他有的也不只是文采,還有不同尋常的思想與精神。“言人所不能言,言人所不敢言”,正是他特別值得一記的地方。
(作者為上海應用技術大學人文學院教授鐘明奇)
原標題:《學林隨筆|另一面“幫閑”》
欄目主編:王珍 題圖來源:新華社 資料圖 圖片編輯:蘇唯
來源:作者:鐘明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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