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到這里就是黏,黏住過客的思念”,唱的是江南,而江南最黏的,除了氣候、方言,就是糯米。這幾年上海也效仿幾十公里以外的蘇州城的古早味,連綠豆湯里都加了糯米團,還少不了薄荷水。
當然,在上海成為魔都前,代表江南文化之冠的蘇州可算是上海地理和文化的母體。糯米可塑性極高,糕團是糯米的節令版和氛圍版,既能當主食,也可以是閑食、零食、茶食。它們在我印象里,賞味性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其指代的某種儀式、民俗、節氣和情緒。這些有著豆沙、棗泥、玫瑰醬、紅綠絲等甜蜜元素的糕團,盡管看似鄉俗,卻仍被頻繁使用于上海人家的祝壽、祭祀、喬遷、升遷等重大時刻。
小時候我對粗放型質地的糕體比較有好感,比如有些上海老字號的赤豆糕、玫瑰豆沙糕等,它們不甜膩,卻會冷不防出竄出水晶豬油。如今我對糕體瓷實細膩、甜不甜咸不咸的糕有點上頭,耐人尋味就在含混復雜、難以言喻里。曾有農業論文將中國年糕分為四類:第一類以糯米為主,以蘇式年糕、上海崇明糕為代表;第二類以粳米為主,代表作是寧波水磨年糕;第三類以雜糧為主,代表作是北京年糕、塞北黃米糕等;第四類是花色年糕,各色餡料糕等。我有位崇明朋友,家傳一種崇明糕,每年在春夏秋冬各做一次,制成后會專門來送一方給我。這崇明糕的尺寸像12寸奶油蛋糕,沉得像塊磚頭,堅果蜜餞等用料復雜實在,保證每一口都能吃到“內容”,且有一定舒潤度,不柴,輕糖,不會竄出水晶豬油,它用的是熬好的豬板油。切這方崇明糕很費刀。
農歷蛇年春節,在娘家的佛龕前我看到供奉著一方桂花糖年糕。這讓我很欣喜。糖年糕像個時光機,讓人瞬間穿越到少年時代。寧波籍上海人家,年里的早餐不是湯圓就是年糕,大年初二早餐時分爸爸果然在煎糖年糕,還裹了一層蛋液。糖年糕定然是油煎才會竄出甜蜜歡快的氣息的,外脆里糯還會拉絲,蒸食相對單調木訥。有一陣子我時常琢磨糕與團有何區別。后來我琢磨出來,糕以方形、長方形、花形為主,而團多為圓的。糕相對比較硬,密度高,團含水量大。糕可以無餡兒,比如桂花拉糕,而團必定是有餡兒的。雙釀團就是赤豆沙加黑洋酥的組合,孿生姐妹是金團,金團外皮裹一層金粉,餡料是芝麻花生,不香也難。
青團在每年驚蟄節氣前后就會如約而至,至清明,銷量達到頂峰。青團還是比較強調碧青油潤的色澤的。據說制作中要加少量的石灰,功效如同定妝粉或定妝噴霧,讓妝容固定。豆沙的餡,需要拌上點豬油,更考究的,會有糖腌過的豬油碎粒,吃起來有獨特的豐潤。上海的點心,無論甜咸,都少不了豬油,豬油把一切點石成金。
青團價廉,上海老字號“王家沙”固執地堅守古法,需要耗費極高的人工和時間成本,選取鮮嫩艾草搗碎融入面團,雖貌不驚人,卻仍有老味道,也沒有多少溢價空間。不似許多西點店里售賣的所謂青團,保質期動輒60天,風味寡然,在我看來只是青團造型的餅餌罷了。
不過青團在清明節氣過后,會倏地消失,毫不含糊,只待來年。這段留白時間剛剛好。在我看來青團能保持吸引力的關鍵在于:留白、界限、分寸感。
上海人為了吃一只王家沙青團,有耐心排隊兩小時,是限定版的春日奇景,是春天的一個執念,也是屬于魔都的田園牧歌。
原標題:《十日談·上海傳統美食|何菲:糕團,黏住過客的思念》
欄目編輯:史佳林 文字編輯:錢衛
來源:作者:何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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