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加加,特朗普7月12日又來一波大的,對最大貿易伙伴歐盟、最大貿易伙伴“國”墨西哥,雙雙報出30%關稅,意在倒逼對方在8月1日前完成相關談判。
相比4月2日宣布的“對等關稅”稅率,歐盟多了10%,墨西哥多了5%。
美國的第二大貿易伙伴“國”加拿大,已在7月10日被追加了10%,達到35%,后一數字在美國前三大貿易伙伴里“最高”。當然,墨西哥與加拿大由于與美國共處美墨加自貿區,很大一部分商品免關稅,加上其他專項豁免,實際稅率遠遠達不到這個數。
卡羅琳·萊維特/新華社記者 胡友松 攝
被結結實實威脅到的,還是歐盟。起初美國報價20%,歐盟想還價到10%,現在特朗普獅子大開口叫價到30%,不知道今后不到20天能否談成。
包括7月7日以來其他幾波被發“關稅函”的對象,新的關稅報價單如無談判調整,都計劃在8月1日生效。
實際上,這是變相推遲了“90天暫?!焙?,原本7月9日到期的,恢復加征“10%基準關稅以外關稅”的時間。
推遲三周以上,特朗普是怕了嗎?還是因為美國股市創新高、國會通過了減稅大法案,而抬高了要價?
色厲內荏
為什么要延期?為何是8月1日生效?
延期很好理解,因為白宮曾夸口“90天談90國”,結果到7月9日之前,只談成寥寥幾份協議。其中英國認了10%稅率,越南可能認了20%(特朗普單方面宣布的)。
如果此時“掀桌子”恢復4月2日的打法,美國股市一天跌5%,兩天跌11%,誰受得了?
交易員在美國紐約證券交易所交易大廳工作/圖源:新華社
再有,5月“初審輸了”的總統關稅權官司,7月31日要在聯邦上訴法院進行口頭辯論。如果這段時間“股債匯三殺”,輿論必然不利于白宮打這個官司,原告可包括民主黨的12個州呢。好歹推遲到8月1日之后,先讓司法部律師們安心準備首日的辯論吧。
問題是,4月延到7月,再延到8月,還會再往后延嗎?
白宮7月8日開內閣會議,特朗普在現場有個說法,就是前一晚他還沒有“百分百確定”,但現在確定了——不會為“國別關稅”提供“任何額外寬限”。
“關稅函”不意味著談判破裂(起碼8月1日前還可以談),但霸王硬上弓,吃相難看。
7月7日,特朗普發了第一波“關稅函”給日韓等14國,稅率介于25%—40%。兩天后,又給巴西、菲律賓、伊拉克等8國發了“關稅函”,稅率介于20%—50%。
白宮新聞發言人卡羅琳·萊維特/新華社記者 胡友松 攝
在這兩波“關稅函”之間,7月8日的內閣會議上,特朗普有點惱羞成怒,對記者發泄了對歐盟“拿捏”美企的不滿,重申了對印度的懲罰性關稅(印度日前揚言報復美國),還表示將對一些國家征收60%或70%的關稅。
末了特朗普稱:“一封信(關稅函),就意味著一個協議。”
好吧,你說是就是。
國別關稅之外,美國又把行業關稅做成了“系列”:
3月加鋼鋁,4月加汽車,5月加汽車零部件,6月把鋼鋁關稅翻倍(從25%提高至50%),7月輪到銅(50%)了。后面還有半導體、藥品(或達200%),甚至木材。
木材也關乎“國家安全”嗎?《1962年貿易擴展法》的第232條款就是萬能膏藥,鋼鋁、汽車、木材都能貼。
新華社(梁森攝)
一個“232條款”主打“國家安全”,還有個“301條款”主打“貿易公平”。搞這么多名堂,也許正說明其心虛。
萬一總統關稅權官司上訴輸了呢?不能再援引《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普遍加“對等關稅”了,那就援引《1974年貿易法》的第122條款(可有限征關稅)和第301條款(可廣泛加關稅)吧。
或者,古老的《1930年關稅法》的第338條款(針對“歧視性待遇”可加到50%),也湊合一用。
關稅很復雜,動機相對簡單:吃定盟友,欺負弱小,再就是制衡對手。
嘴上警告各國“不要報復”,心里最怕的其實是本國選民是否買賬。特朗普首次上臺前,美國的平均關稅稅率是2.5%,現在是15.8%了,8月1日之后,又要多幾個百分點。
美國的消費者物價指數,雖說上半年波瀾不驚(按同比算,1—6月分別是3.0%、2.8%、2.4%、2.4%、2.4%、3.0%),但6月隱現不好的跡象。
特朗普不擔心通脹會令美國經濟衰退,但“計較”聯邦基準利率不降可能拉高政府借新債還舊債的成本,所以最近“極限施壓”的對象,往往是有可能最終談成的。有個成語形容此刻的他,就是色厲內荏。
陰狠沒變
特朗普7月7日宣布的對14國加征的關稅稅率,主基調其實是“回調”——從4月2日的初始版本整體下調。這14國中,日本微漲1%,韓、泰、馬來西亞、印尼、南非、柬埔寨6國維持4月水平不變,但其余7國稅率均下降。
其中,柬埔寨從49%降至36%(跌幅高達13%),老撾從48%降至40%,緬甸從44%降至40%,突尼斯從28%降至25%,孟加拉國、哈薩克斯坦和塞爾維亞均下調2個百分點。
而看到股市對此似乎波瀾不驚,特朗普好像來了脾氣——7月9日宣布的8國新稅率,相比4月2日是“四降一平三升”。斯里蘭卡從44%降到30%,跌幅高達14%,是個特例。菲律賓升到20%,文萊升到25%,都不算特別高;可巴西一下子被從10%升到50%,升了40%!
針對美關稅舉措,巴西計劃對等反制/圖源:新華社
格外針對巴西,表面上是為了懲戒盧拉總統“為難”特朗普的好基友、巴西前總統博索納羅,實際還有其他多重恩怨,如巴西剛舉辦金磚峰會,力挺去美元化,對特朗普出言不遜,且之前打壓推特,等等。
這叫殺一儆百。白宮貿易團隊即便不是大灰狼,也是狐貍上身,狡猾得很。
7月7日首波針對14國的階梯式關稅稅率,對東南亞施“重壓”,反襯對日韓的“輕度懲戒”,就有殺雞儆猴——殺給日本看——的意味。
日韓作為美國核心盟友,被加征25%的稅很高了,特朗普卻在致日韓信中稱,“25%遠低于消除逆差所需水平”,暗示“手下留情”。
東南亞國家中,印尼32%、柬埔寨36%、老撾和緬甸40%,看似很高,其實它們對美出口量很?。欢毡疽患业膶γ莱隹冢s1400億美元),就占到這14國的一半了。
新華社記者 賈浩成 攝
此外,14國里馬來西亞(美國第二大半導體來源國)因電子代工被加征25%關稅,南非因鉑金出口(占美國進口量50%)被加征30%。這叫對關聯國“精準鎖喉”,迫使其在產業鏈重構中向美讓渡主導權。
特朗普在每封信中假惺惺承諾:若企業將生產線移至美國,可豁免關稅。這種“政策傾銷”,可能瓦解區域產業鏈的協作基礎。
還有,美國對“經第三國轉運中國商品”征收40%懲罰性關稅,貌似針對中越、中馬等產業鏈分工。此舉迫使東南亞國家為保對美出口,主動疏離與中國的供應鏈聯系,甚至相互監控轉運行為,如韓國貨經中國港口入越可能被查。
你以為到這里就完了嗎?
南非(金磚成員)、印尼(金磚新成員)分別被加征30%、32%關稅。而特朗普威脅“對與金磚反美政策站在一起的國家追加10%關稅”——巴西隨后被加50%,就是顯例。
對了,14國名單之外的越南,是個“反例”,是白宮打造的“議和樣板”。
越南海防市卡特巴群島進出口業務和物流國際貨物/圖源:圖蟲·創意
越南1/3的出口商品依賴美國市場。去年越南對美貿易順差高達1230億美元,是全球對美順差最多的三國之一,早就被美國盯得死死的。
在美國發出加46%關稅的“最后通牒”后,越南為避免支柱產業(如紡織、電子)崩潰,傾向于接受20%的基礎關稅,同時以全面開放國內市場(美國商品零關稅準入)換取喘息空間。
越南希望保全對美出口基本盤,并徐圖從周邊被加更高關稅的國家手里,分走部分出口份額。譬如,柬埔寨(36%)與越南(20%)的稅率差,可能促使美國訂單從柬埔寨轉向越南。
美方的“關稅函”,本質是以稅率差為刃,切割區域經濟一體化網絡。其陰狠之處在于,誘使區域鄰國間的“內卷式競爭”,甚至鼓勵相互告發。
反向識破
首批14國名單刻意集中火力壓制亞太。然而,當各國識破其“離岸制衡”劇本后,這張精心設計的“以鄰為壑”之網,可能起到反效果。
譬如,日韓啟動緊急協調,東盟多國醞釀在部長會議上統一立場,若形成區域聯盟(如聯合減產或共享供應鏈),美國“分治”策略將失效。
再有,多國已看穿特朗普“先威脅再延期”的恫嚇套路,回以“拖延戰術”(如日美7輪談判無果),反而增強各國抗壓韌性。
圖源:新華社(梁森攝)
但“料敵當從寬”。特朗普鼓吹貿易戰已有數十載,他的兩屆貿易談判代表,從萊特希澤到其“門生”格里爾一脈相承。當你以為其團隊只有“三板斧”時,人家可能有“十面埋伏”。
回顧過去半年,特朗普表面混亂的即興表演之下,暗藏一套實用主義的“抓大放小、分而治之”關稅策略,其第一、第二階段可概括為“先聚焦核心目標,再階梯式擴圍、差異化施壓”。
特朗普上臺后的首輪關稅炮火,指向北美供應鏈中樞(墨西哥、加拿大)與最大戰略對手(中國),借口是芬太尼毒品。此舉迫使墨、加在移民、能源問題上讓步——墨西哥被迫恢復“(非法移民)留在墨西哥”政策,并部署國民警衛隊控邊。
當加拿大威脅“切斷對美供電”、墨西哥擬定“旋轉木馬式報復清單”后,特朗普轉而以“臨時豁免”換取兩國供應鏈重組的承諾。例如,加拿大同意優先供應關鍵礦產,墨西哥則加速汽車業“近岸外包”進程。
特朗普/新華社記者 胡友松 攝
這種“先打后赦”模式,帶有一定的戰術迷惑性。許多人不知道,美國最大的兩個進口來源國——墨西哥、加拿大,今年以來到7月為止,被實際加征的平均關稅,分別只有約14%和11%。
表面上跟美國罵來罵去的加拿大,實際上與英國處于關稅同一檔(10%+),即親密盟友檔。
第三階段是啟動“對等關稅”,然后又戰術撤退,謀求“各個擊破”。
宣布“對等關稅”是在眾院補選次日。4月1日補選,共和黨新增了2席,加之民主黨在3月病死倆議員,使得共和黨在眾院優勢從3席(218對215)一下子擴到7席(220對213)。
趁此機會,共和黨4月上旬在參眾兩院火速通過《大而美法案》的前身《2025年預算協調法案》,一舉把永久減稅、結構性節支、提高債務上限三大難題打包進去解決,也給了白宮挾國會優勢向全球施壓的戾氣。
美國國會大廈/新華社記者 胡友松 攝
“對等關稅”分兩步走,幾乎與預算協調法案在兩院過關同步——4月5日先加10%;剩余大頭4月9日再加,但因“機器故障”實際并未加,4月10日即宣布推遲90天。
之所以是90天,也許是算好7月初《大而美法案》能闖關成功,之后7月9日恢復加關稅時,白宮將有“財政子彈”應對市場顛簸。
但7月9日這個節點,也還是被推遲到8月1日了,因為發生了三件始料未及的事。
歹戲拖棚
先賣個關子:如果沒有這三件事,特朗普的“關稅戲劇”會怎么發展呢?
首先,4月以來,日美談判進展緩慢,韓國也不急于坐下來談。韓國6月3日大選,日本7月20日參議院選舉,兩國都不太愿意在選舉前妥協,而且韓國盯著日本——日本逡巡不前,韓國也不會在選后立馬跟進談判,何況石破茂、李在明都偏左,與特朗普不親。
特朗普在日本身上浪費了時間,而拉美國家根本得不到會談機會。最近,美方對日韓的策略,演變成了坐地起價、顧左右而言他。譬如特朗普稱,韓國應承擔本國的(美軍)防衛費用100億美元(近10倍于現值)。
另外,傳得比較多的是印美協議。可是印巴5月7日空戰,特朗普“冒領調停之功”,打破印度不允許外界干涉克什米爾事務的傳統,得罪了莫迪,協議就耽擱下來了。
結果英國搶了先。5月8日公開示愛,6月16日的G7峰會上正式簽約,英國成了首個簽約國,享受了傳統盟友的“溫情定價”。
特朗普總統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圖源:視覺中國
簡單說,英國以“農產品和金融市場開放”、承諾采購100億美元飛機、承認美方10%“對等稅率”,換取汽車?(配額內10萬輛)關稅降至?10%、鋼鐵關稅歸零,從而保住英國頭兩大出口品類。英國未應美國要求取消2%的數字稅,保留了大英最后一絲體面。
美方本意或許是,用英美協議的錨定效應來撬動歐盟,但歐盟成員國多,需要時間,而特朗普沒有更多時間了。
因為首先,6月中下旬伊朗與以色列打了12天,美國被迫調動外交與軍事資源應對,包括協調以色列防御、突襲伊朗核地堡。特朗普為此牽扯大量精力。
其次,5月下旬馬斯克就《大而美法案》發難以來,特朗普一定要保這個囊括自己八成新政的法案過關,直到7月3日法案才落定,特朗普還要去應對馬斯克“組黨”的事。
美國總統特朗普/圖源:新華社
再次,加州州長紐森4月就關稅發難,初審輸了然后又拉了12個州一起告,結果5月28日在美國國際貿易法院告贏了,然后白宮貿易團隊要花時間協助司法部上訴。
以伊戰爭、馬斯克反目、貿易法院判決,這三件事加起來,起碼讓白宮耽誤了三周。而外交、立法、司法領域三線作戰,讓特朗普的“關稅劇場”滑向了“歹戲拖棚”。
有人認為,8月1日加稅前景只是“(針對中小經濟體)象征性啟動+(針對日韓等較大經濟體)選擇性豁免”,而非全面鋪開;若7月通脹超預期高、股市陰跌不止,特朗普可能以“協議接近達成”為由再次延期,將實質加稅拖至11月后;而真正的貿易戰火藥桶——與歐盟、日韓的談判——將繼續延爆至2026年。
會這樣嗎?
我倒覺得,延期的表象下仍是精準分化的砝碼:對弱者施壓,與強者斡旋。美方可能仿效英國模式,對日韓的汽車、芯片等關鍵行業減免重稅,換取日韓局部市場開放。本質上,給予日韓親密盟友的待遇,是因為美國如今也依賴日韓的制造業產業鏈,無論是稀土、鋼鐵,還是造船。
歐盟不好說,因為它也是多極化世界的一極,并且內部意見紛呈,即便簽字畫押接受10%的一攬子關稅,也可能在執行上出現反復。布魯塞爾的一幫人,就好像澤連斯基,多半在坐等特朗普三年半后走人呀。
這世界不太平,戰火紛飛,貿易內卷,“毒丸”橫行,總叫人期待“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
作者 |謝奕秋
編輯 |阿樹
值班主編 | 吳擎
排版 | 八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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