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新兵下連,班長們圍著花名冊挑兵,我一眼就瞅見了角落里的李強。別人目光如炬,這小子卻像蒙了層灰,眼神木木的。有班長好心提醒:“老陳,這兵反應慢半拍,考核回回墊底,接他?你圖啥?”
我咧嘴一笑:“圖個心安。”
這小子,是真“木”。集合哨響,別人“嗖”地彈起,他得愣兩秒才像生銹的機器般動起來。隊列訓練,最簡單的齊步走,他手腳仿佛各自為政,順拐得讓人心焦。班長們私下搖頭:“老陳這‘寶貝’,怕是塊朽木,練不成器了。”
**第一關:筆桿子比槍桿子還沉**
部隊提干的硬杠杠,頭一道就是文化考試。高中都沒念完的李強,第一次摸底成績單發下來,數學卷子上鮮紅的“19分”像燒紅的烙鐵。熄燈號響過,我查鋪,他床鋪空空如也——廁所昏黃的燈光下,他蜷在角落,手指摳著那道函數題,鉛筆頭快被他咬爛了。我遞過去一包煙:“提干這條路,比武裝越野還磨人,扛得住?”他頭也沒抬,只悶悶“嗯”了一聲,筆尖劃紙的聲音,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接下來的日子,他像變了個人。訓練間隙,別人癱著喘氣,他摸出卷了邊的習題冊;周末休息,熱鬧的俱樂部與他絕緣,只有學習室角落那張凳子,被他坐得發亮。他兜里永遠揣著寫滿公式的紙條,連吃飯排隊都在默背。有天暴雨,戰術訓練暫停,我回連部取雨衣,竟見他渾身濕透趴在泥地里,就著微弱天光演算!我吼他不要命了?他抹了把臉上的泥水,眼睛卻亮得驚人:“班長,這題…我好像通了!”
**第二關:身子骨撞上鐵門檻**
文化關剛見點亮光,軍事素質這道鐵門檻又橫在面前。提干要求軍事成績必須拔尖。五公里武裝越野,是他的噩夢。第一次跑,沉重的裝具幾乎把他壓垮,他臉色慘白落在最后,像隨時要散架。四百米障礙,矮墻成了他不可逾越的天塹,一次次摔下來,迷彩服肘部磨出了破洞,滲著血絲。我看著他一次次爬起來再撞向矮墻,那沉悶的撞擊聲,聽得人心頭發顫。
他對自己發了狠。別人輕裝跑五公里,他偷偷綁沙袋;障礙場熄燈后,他借著月光一遍遍翻矮墻,膝蓋手臂新傷疊舊傷。比武前夜,他發起了高燒,衛生員勒令休息。天沒亮,我卻在訓練場發現了他燒得發紅的臉和固執的身影。那次比武,他像不要命般沖刺,五公里沖進優秀,矮墻一躍而過!沖過終點線,他直挺挺倒下去,嘴角卻向上揚著。
**第三關:臨門一腳,驚心動魄**
過五關斬六將,好不容易拿到連隊推薦名額,眼看曙光在前。旅里集中考核,他拼盡全力,綜合成績沖進了前十!消息傳來,全連都為他沸騰。
誰料風云突變。公示期最后一天,一封匿名信飛到機關,舉報李強“拉攏戰友,搞小團體”。這罪名在強調絕對服從的部隊,足以致命。旅里工作組進駐調查,他的提干材料被暫時鎖進抽屜。那些天,他沉默得像塊石頭,眼神黯淡下去,訓練場上的狠勁也消失了。
調查結果終于出來:純屬子虛烏有!原來是他幫幾個后進戰士補習文化課,有人心生嫉妒。塵埃落定,旅黨委會上,政委拿著他的材料感嘆:“為戰友補課是好事嘛!這樣的兵提不了干,才是我們的損失!”最終,旅長特批,這個來之不易的名額,落在了李強頭上。
軍校畢業,他選擇回到我們老部隊。昔日那個“笨兵”,如今扛著少校肩章站在全連面前。陽光下,那兩杠四星閃耀著沉甸甸的光芒。送他上任時,我重重拍了拍他肩膀。他沒說話,只是用力回握我的手,那力道,仿佛能捏碎石頭。
這些年,他一路從排長、連長、營長,干到了團參謀長。肩章上的星漸漸多了,可每次回老連隊,他總愛摸摸當年撞矮墻留下的那塊疤。
**提干這條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
**它篩掉的不僅是體能和分數,更是日復一日面對絕望時,心頭那點不肯熄滅的火苗。**
真正的軍人肩章,何嘗不是用子彈般的汗珠和淚水熔鑄而成?那些沉默中咬碎的牙關,暗夜里的孤身跋涉,撞得頭破血流也不肯回頭的倔強,終會淬煉成將星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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