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 年春的陽光透過中央組織部的窗欞,落在那份從臺灣帶回的烈士名單上。當 "劉光典,旅順人" 這行字被工作人員念出時,有人猛地從椅子上站起 —— 檔案里,這個名字旁分明標注著 "叛變投敵"。墨跡與記憶的沖突,像一把鑰匙,擰開了那段被刻意塵封的歷史。
煤油燈下的少年,海峽對岸的潛伏者
1922 年的旅順,寒風穿過破舊的窗紙,12 歲的劉光典正借著煤油燈的微光啃讀英文課本。父親早逝后,他靠著給人抄書、送報撐起家,卻硬是在亂世里練就了日、英雙語的本事。1937 年日軍占領旅順,他穿上警服走進警察局,表面是維持秩序的警員,暗地里卻把 "搜捕名單" 換成廢紙,把抗日志士藏進自家地窖。有次日軍挨家搜查,他故意打翻油燈引發混亂,讓三名地下工作者從后墻翻出了城。
1946 年那個悶熱的夏夜,洪國式帶來的臺灣地圖在桌上鋪開,紅色標記像跳動的火焰。"那邊需要有人把情報送回來。" 劉光典沒絲毫猶豫,帶著妻子王素蓮連夜縫進棉衣夾層的盤纏,以 "貿易商" 的身份登上了去臺灣的船。在臺北,他開了家小小的 "光典商行",貨架上的茶葉罐里藏著密寫藥水,賬本夾層里夾著國民黨軍隊的布防圖。有次為獲取空軍基地情報,他扮成修理工混進機場,假裝檢修電路時把機場平面圖默記在心,深夜憑著記憶畫在薄紙上,塞進魚肚子里托漁船運往大陸。
酷刑架前的沉默,敵人編造的謊言
1950 年 2 月,蔡孝乾的叛變像推倒的多米諾骨牌,400 多名地下黨員相繼落網。劉光典燒掉所有文件,把電臺零件扔進淡水河,開始了晝伏夜出的游擊生活。他躲在嘉義的甘蔗林里,靠農民偷偷送來的紅薯充饑,卻仍堅持每月傳遞一次情報。
1954 年深秋,一個被策反的聯絡員帶著特務摸到了他的藏身地。審訊室里,老虎凳上的磚塊加到第五塊時,劉光典的腿骨發出脆響,卻只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我是中國人,你們困不住我。" 特務拿出王素蓮和孩子們的照片,威脅要把他們抓來臺灣,他閉上眼睛,指甲深深摳進掌心,再睜眼時已是滿臉血污:"要殺就殺,別臟了我的耳朵。"
四年牢獄,他沒吐過一個字。1959 年 6 月 10 日,臺北刑場的槍聲響起前,他朝著大陸的方向喊出最后一句話:"等著,會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而此時的香港,一個與他身形相似的人正對著記者 "懺悔",國民黨精心編排的 "叛變" 戲碼,就此拉開序幕。
寒風中的守望,歲月里的堅信
北京的胡同里,王素蓮把丈夫臨走時留下的《英漢字典》緊緊抱在懷里。當 "劉光典叛變" 的消息傳來,曾經熱情打招呼的鄰居關上了門,孩子們在學校被罵 "小叛徒",連去糧店買米都要被盤問半天。有天夜里,小兒子哭著問:"爸真的是壞人嗎?" 王素蓮擦去孩子臉上的淚,指著字典說:"你爸留下的字里,藏著他要做的事,那都是對的。"
她靠著給人縫補衣服拉扯三個孩子,關節炎讓手指腫得像蘿卜,卻每天把字典里的紙頁一張張揭開又撫平 —— 她總覺得,這里面藏著能證明丈夫清白的東西。1966 年冬天,紅衛兵闖進家翻出字典,說這是 "里通外國的證據",王素蓮死死抱住不放,被推倒在地摔斷了肋骨,醒來后第一句話還是:"那是我丈夫的東西,他是好人。"
遲到的烈士證,永不褪色的忠誠
1991 年的春天,王素蓮坐在輪椅上,接過那本燙金的烈士證。證書上 "劉光典" 三個字被陽光照得發亮,70 歲的老人用顫抖的手一遍遍撫摸,突然笑出聲來,眼淚卻順著皺紋往下淌:"光典,你看,孩子們不用再抬不起頭了。"
后來人們才知道,劉光典在獄中偷偷刻在墻縫里的字:"死也不叛黨",被同監室的難友記在心里,時隔三十多年講給了調查人員;臺北檔案館里那份 "堅不吐實,態度頑劣" 的審訊記錄,成了最有力的證詞。而那本被王素蓮守護了半輩子的字典,內頁夾層里果然藏著半張密寫的情報底稿,字跡雖已模糊,卻足以看清 "敵軍布防" 的字樣。
如今,旅順的烈士陵園里,劉光典的墓碑朝著東南方向 —— 那是臺灣的方向。碑上沒有多余的文字,只刻著他犧牲的年份和 "烈士" 二字。往來的人們總會駐足,有人輕聲念起那段歷史,有人默默獻上一束花。他們知道,這個名字背后,是一個潛伏者用生命守護的信仰,是一個妻子用半生等待的真相,更是一個民族永遠不該忘記的 —— 那些在黑暗中前行,卻從未迷失方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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