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荻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近日盛產荔枝的廣東省陽江市因為《長安的荔枝》迎來旅游熱潮,不少旅客乘高鐵到這里打卡“夏日荔枝游”。為應對荔枝季旅游高峰,陽江站加開了臨時列車以滿足“荔枝客”出行需求。
荔枝是陽江市最大宗的水果,全市荔枝種植面積約32萬畝,占全省8%左右,主要分布在陽東、陽春、陽西等地,以“雙肩玉荷包”“妃子笑”“桂味”“糯米糍”“白糖罌”等品種為主。而真正讓“中國古荔之鄉”陽江聲名大噪的是熱播劇《長安的荔枝》。
“中國古荔之鄉”出圈了
兩年前閱讀馬伯庸《長安的荔枝》這本小說時,比起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和波云詭譎的政治斗爭,這本書最令我神往的是馬王爺書中所描繪的一派世外桃源般的嶺南風光。在荔枝園香氣四溢的夜風中,在農家女阿僮被火把映照得波光粼粼的眼波中,來自長安的小吏李善德放下了勾心斗角的官場算計,忘記了令他焦頭爛額的性命之憂,沉醉在荔枝甘甜剔透的脂凍里。飲過一碗荔枝酒,他忘我地在篝火旁跳起了舞——“這一刻,他忘記了等待的貴妃,忘記了自己未知的命運,忘記了長安的香積貸,只想縱情歌舞,像當年一樣跳一支無憂無慮的胡旋舞……”
由劉德華、楊冪等明星主演的同名電影,如今已經定檔,劇組將這神仙洞府似的外景地選在了“中國古荔之鄉”陽春。
崗美鎮荔朗村的古荔枝林里,時光仿佛凝固。90余株老樹虬枝盤結,最長者已挺立200余春秋。樹干周長達3.6米的“樹王”蔭蔽半畝,“糯米糍”“桂味”“妃子笑”等古種在此共生。村民仍循古訓“春修枝、夏護果、秋培土”,守護著年產3萬斤的甜蜜傳奇。
《長安的荔枝》劇組在此搭建唐風木屋,唐女著襦裙穿行林間。馬蹄聲驚起竹林飛鳥,再現“一騎紅塵妃子笑”的史詩場景,令這片古荔林成為網紅。“打卡陽春古荔林”的話題席卷社交平臺,游客紛至沓來,捎走荔枝蜜、荔枝干等鄉土風物。
更北的陽東塘坪鎮,一株780歲的“雙肩玉荷包”母樹靜立山野。它見證了宋元明清四代風云,至今仍育出清甜微酸的“玉荷包”荔枝。山民擔著竹簍走過石橋,簍里新摘的“三月紅”荔枝還沾著晨露,艷如瑪瑙。
荔枝的盛宴之外,陽春市井小食同樣深藏著山野的慷慨。葉貼用芭蕉葉裹著糯米粉團蒸熟,剝開瞬間草木清香四溢;狗俐仔形似犬舌,簕菜餡兒微苦回甘,是暑天祛濕的良方。阿婆在巷口支起油鍋炸番薯,陽西富硒薯切塊裹粉,糖漿拉絲如金縷,椰絲芝麻紛揚如雪,甜香燙嘴,是山野的熾熱告白。
向南驅車,陽春的喀斯特地貌漸次舒展。漠陽江如玉帶蜿蜒,魚王石似躍水黃魚傲立江心。當流云浸染霞光,巖壁便化作金鱗閃爍的巨鯉;車仔田村則借桂林之靈秀,河灘與蔥郁樹林相映,倒映在碧水中暈染出青綠山水。
陽江市十里銀沙灘
十里銀灘“漁”樂無窮
到了陽春,不可不去陽江市。漠陽江在腳下蜿蜒,這條貫穿兩地的血脈,將旅程自然分成兩半——一半是荔紅山青的陽春,一半是咸風海浪的陽江。山與海之間,橫亙著微妙的疏離。若你在陽春的特產店里去買陽江特產豆豉,店主會告訴你:“我們賣的是自己的春砂仁和五彩薯。”
1988年,陽江升格為地級市,原本平起平坐的兄弟縣陽春,變成了被“代管”的縣級市。行政地圖雖連成一片,陽春人開口仍堅稱“我是陽春人”,方言的差異(陽春近廣府白話,陽江話音調硬朗)如無形的界碑。
與陽春山水果香的幽然之美不同,陽江以大山大海、十里銀灘,向游人展示著古代海洋絲路的氣魄。千年漁港在晨霧中蘇醒,閘坡中心漁港的拍賣聲此起彼伏,花蟹揮螯、皮皮蝦透青帶籽,剛離水的石斑還在甩尾蹦跳。拎著戰利品拐進大排檔,清蒸蟹肉蘸姜醋、椒鹽蝦蛄配啤酒,人均50元便能嘗盡南海之鮮。
東平鎮大澳漁村的咸腥海風里,東平蝦醬以銀蝦古法發酵,在陽光下滲出琥珀色油膏。舀起一勺,咸鮮氣息勾起疍家記憶——那句“大澳賺錢大澳花,未到大澳莫歸家”的古老咸水歌,仍在訴說海上絲路的繁華。
穿行于380米長的明清商街,疍家棚屋懸著漁網,風情館里5000件展品靜述航海傳奇。而最動人的煙火氣,藏在程村蠔田,當地名廚以姜蔥爆炒蠔肉,或輔以陽江豆豉清蒸,鮮甜汁水在齒間迸射,成就了一場山海聯袂的味覺交響。
大澳漁村曾是海上絲路“六澳之首”,與廣州十三行齊名。古炮臺石縫間野草蔓生,鄭和文化廣場的船形雕塑遙指遠洋。30公里外的海陵島,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內,透過“水晶宮”巨型玻璃,南宋沉船“南海Ⅰ號”靜臥池中。船體殘長22米,隔艙內龍泉青瓷溫潤如初,金腰帶歷經800年海水浸泡仍熠熠生輝。那些漆器上的水痕,恰似未干的商旅淚滴。
晨光熹微時,巷口面攤已爐火升騰。不妨去城中吃一碗陳小五的陽春面:大鍋沸水翻涌,堿水面條泛著柔黃光澤。搪瓷碗底臥著秘制醬油,在蒸騰熱氣中燉出醇厚醬香。漏勺起面入碗,豬油、蝦籽、胡椒次第點化,最后撒一把細碎蔥花——這碗面的玄機在于“看人兌湯”。
老人胃弱則面多煮三分,年輕人嗜辣便添一勺椒油;三高者可換作麻油,感冒的食客碗里胡椒必多一撮。青花瓷碗端上桌,湯色澄澈如琥珀,面條似銀絲臥底。蔥花浮在湯面,如春水初生的浮萍,熱氣挾著麥香、蝦鮮與豬油豐腴撲面而來。退休老者就一壺釅茶慢品,上班族站著呼嚕吞下,咸菜碟邊堆滿街談巷議,市井悲歡皆燴入一碗。
電影落幕時,李善德將鮮荔獻入長安宮殿,晚唐隕滅,一騎紅塵妃子笑成為令人唏噓的傳說,而現實中,陽春和陽江的山水仍在,古荔枝樹年復一年垂掛紅云,疍家漁船在朝霞中撒網,草甸上的露珠折射出新一天的晨光。
《長安的荔枝》如同一枚文化火種,點燃了這片土地深藏的光影傳奇。當銀幕亮起,不妨循著荔枝的甜香踏進這片甜蜜之鄉——這里的故事,永遠比鏡頭更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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