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秦海璐憑借中國國家話劇院話劇《四世同堂》中 “大赤包” 一角,在魔都獲頒第 32 屆中國戲劇梅花獎,成為 “影視、舞臺大獎全滿貫選手” 。7月17日起,《四世同堂》將再度來到上海揭幕“2025國話·上海演出季”。開票信息顯示,此次 7 月演出首場開票僅 52 秒便售罄,足見觀眾對秦海璐版《四世同堂》的期待與追捧。所以,本周的這輪演出,觀眾將能夠看到秦海璐在舞臺上繼續詮釋經典角色 “大赤包”。
采訪中,秦海璐對于這個自己已經演了十五年的角色極度鐘愛,表示希望60歲的時候還能演“大赤包”。是的,演員秦海璐從來就不只是明星,她還是舞臺的信徒。
初見大赤包:一場始于勇氣的角色爭取
“我能演大赤包嗎?” 十五年前香港街頭的大排檔里,秦海璐夾著一筷子水煮牛肉,突然抬頭問田沁鑫。彼時,田沁鑫正籌備將老舍先生的《四世同堂》搬上話劇舞臺,她原本想讓秦海璐飾演溫婉賢淑的韻梅 —— 這個角色曾由京劇名家李維康演繹,而秦海璐身上既有京劇功底,又有藏在熱烈外表下的沉靜。
田沁鑫愣住了。眼前的秦海璐三十出頭,身形纖瘦,眼神明亮,與老舍筆下那個五十多歲、霸道蠻橫的 “西太后” 大赤包判若兩人。“那是個當了妓女監察所所長的狠角色,” 田沁鑫后來回憶,“我印象里的秦海璐,還是《紅玫瑰與白玫瑰》里那朵奔放熱烈的紅玫瑰。”
但秦海璐有自己的堅持。她想起兒時看老版《四世同堂》電視劇,李婉芬飾演的大赤包總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那種眼神里的算計,嘴角的囂張,連眉毛挑動的弧度都帶著戲”。她告訴田沁鑫:“電影電視需要演員貼合角色的生理年齡,但舞臺有假定性,我可以演一棵樹、一只貓,為什么不能演一個 50 歲的胖老太太?”
這個決定在當時看來近乎冒險。為了貼近角色,秦海璐穿上沉重的胖襖,讓自己 “看起來有 180 斤”;腿上綁著 5 公斤沙袋,每天在排練場蹣跚行走,尋找肥胖者的體態韻律;為了練出大赤包標志性的煙酒嗓,她刻意用氣息沖擊聲帶,兩個多月后嗓子徹底啞了,去醫院檢查被診斷為聲帶結節。“醫生說再這么下去可能會影響發聲,但我知道,不疼不癢是演不出那種滄桑感的。”
首演那天,當秦海璐穿著緞面旗袍,邁著沉重卻囂張的步伐走上舞臺,一開口便驚住了全場。那個曾經嬌俏的紅玫瑰,徹底變成了小羊圈胡同里那個 “指不定什么成色呢” 的大赤包。
十五年修行:從形似到神似的漫長征途
“20 歲看老舍,看不懂;30 歲演大赤包,迷迷糊糊;40 歲再站在臺上,才慢慢摸到角色的骨頭。” 秦海璐這樣總結十五年的表演歷程。
話劇《四世同堂》改編自老舍 85 萬字的原著,三幕劇濃縮了 14 年抗戰史。大赤包這個角色,是老舍筆下最復雜的市民形象之一:她貪婪、霸道,卻又在亂世中透著一絲可悲的生存智慧。秦海璐說:“老舍先生寫的不是簡單的壞人,而是在時代洪流里丟了底線的普通人。”
為了吃透角色,她和劇組演員們跟著北京人藝的老藝術家李濱學北京話。“‘什么和(hàn)什么’,這不是臺灣腔,是老北京旗人的說法。” 李濱老師一句句糾正,從發音的輕重到氣口的長短,甚至連胡同里說話的 “院對院”“門對門” 的語調差異都細細打磨。秦海璐記得,光是 “指不定什么成色呢” 這句臺詞,就在排練場磨了 15 分鐘,“導演說既要讓全國觀眾聽懂,又不能丟了老北京的魂”。
更難的是把握角色的 “精氣神”。大赤包的囂張不是外放的撒潑,而是骨子里的算計。秦海璐發現,這個角色的臺詞斷句、重音會隨著年齡增長不斷變化:“30 歲時,我總想著把‘狠’掛在臉上;40 歲后才明白,真正的霸道藏在細節里 —— 比如遞茶時指尖的停頓,看人時眼皮抬的高度。”
十五年里,秦海璐和 5 個 “冠曉荷” 搭過戲,演過 400 多場,足跡遍布 70 多個城市。每到一個新劇場,她都要重新適應舞臺大小:“在 1200 人的大劇場,三步才能沖到臺口;在小劇場,一步就要演出同樣的爆發力。” 觀眾的反應也成了她的 “鏡子”:“北京觀眾會為一句俚語會心一笑,上海觀眾更關注人物的心理細節,這些反饋讓我對角色有了新的理解。”
她甚至會在排練場和同事互換角色:“從別人的演繹里,我看到了自己沒注意到的側面。” 這種 “錯位排練” 成了她的秘訣,“就像拼圖,把別人的碎片拼到自己的角色里,慢慢就完整了”。
舞臺信徒:在聚光燈下生長的生命
秦海璐說,話劇舞臺是 “有靈性” 的。每次開場鈴響,后臺的回音像寺廟鐘聲,讓她瞬間沉下心來。“所有演員坐在黑暗里,能聽到彼此的呼吸。那種凝聚力,是影視片場永遠給不了的。”
《四世同堂》的劇組像一個流動的大家庭。首演時,70 多歲的雷恪生老師飾演祁老人,五六歲的孩子演小妞子,加上三十多歲的中堅力量,構成了 “四代同堂” 的陣容。十五年里,有人退休,有人加入,不變的是演出前的儀式 —— 全體演員手搭手,齊聲喊:“中國國家話劇院《四世同堂》!”
今年為了參評梅花獎,劇院請回了十幾個退休的老同事。服裝師姐姐連夜趕來幫她搶妝,音效師特意多裝了一個備用話筒:“萬一出問題,有保底的。” 秦海璐說,看到這些白發蒼蒼的身影,她突然明白 “傳承” 二字的分量:“他們不是來幫忙的,是來守護這個戲的。”
她至今記得田沁鑫導演的堅持。有次在外地演出,為了一句臺詞的語氣,團隊在后臺叉著腰討論了 15 分鐘。“導演說,‘北京話的韻味不在字面上,在那口氣里’。” 這種較真滲透在每個細節里:舞美設計如何呈現小羊圈胡同的縱深,演員如何在換景時兼顧表演,甚至胖襖的填充物要選棉花還是海綿,都經過反復試驗。
秦海璐把話劇比作 “慢火熬湯”:“影視是快照,話劇是長卷。你得每天添柴,慢慢熬出味道。” 十五年里,她看著當年演小順和溜子的孩子長成小伙子,看著自己從 “拼命模仿” 到 “與角色共生”:“現在演大赤包,我不用想怎么走路、怎么說話,她就在我身體里。”
經典守護者:讓老舍的文字在舞臺上活下來
“老舍先生的偉大,在于他把家國大義藏在胡同煙火里。” 秦海璐說,《四世同堂》里的禮義廉恥、仁義道德,不是空洞的說教,而是祁家人的一碗粥、大赤包的一句罵、韻梅的一聲嘆息。
為了貼近原著,劇組曾帶著舒乙先生贈送的影印版《四世同堂》走遍 70 多個城市。每到一地演出前,大家會捧著書致敬。“那本書的紙都翻黃了,邊角卷得像波浪。” 秦海璐說,“我們不是在演故事,是在傳遞一種精神 —— 就像戲里說的,‘堅持到不能堅持,直到勝利’。”
她反對 “顛覆經典” 的說法:“就像京劇要先傳承再創新,經典之所以是經典,一定有它的道理。我寧愿笨一點,先走到老舍先生的筆下,再談自己的理解。” 這種敬畏心,讓她在演繹時格外注重細節:大赤包的煙袋鍋怎么拿,說話時嘴角的唾沫星子飛到哪,都有講究。“這些不是設計的,是從書里‘長’出來的。”
如今,秦海璐有了新的期待:等自己 50 歲,再演大赤包會是什么樣子?“或許會更柔和,或許更狠厲。但不管怎樣,她一定還是老舍先生寫的那個大赤包。” 她甚至想好了未來 —— 老了演不了大赤包,就演四奶奶,“只要還能站在舞臺上,就在小羊圈胡同里待著”。
這次來上海演出,她格外感慨。“上海的觀眾懂戲,他們能接住你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她說,戲劇的生命力在于觀眾,“就像老北京的胡同,有人住才有煙火氣。舞臺有人看,才有靈魂。”
尾聲:與角色共生的漫長旅程
采訪結束時,秦海璐望向窗外的劇場。再過幾個小時,她就要穿上胖襖,綁上沙袋,變成那個讓她愛恨交織了十五年的大赤包。“有人說演一個角色十五年會膩,但我覺得,她就像一棵樹,在我心里慢慢扎根、結果。”
她想起老舍先生的話:“生命不是茍活,是要有一點光亮的。” 對秦海璐而言,舞臺就是她的光亮。從“紅玫瑰:到”大赤包“,從 30 歲到 45 歲,她在角色里完成了一場漫長的修行。而這場修行,還遠未結束。
“等我 60 歲,要是還能演大赤包,那才是真的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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