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曹旭
一
入夜九點,下樓消食散步,一如去年暑假的路線,在城中村里穿行。幽暗的燈光中,到處是酸腐腥臭的味道,步入熟悉的槐花小巷,依是少人,仲夏的夜晚,只有槐花槐香的記憶,濃郁的樹蔭里,有霓虹燈的遠影,而腐朽味道依然盛行。繞過此橫行的北歸,是運糧河畔的岸路,幾家還算整齊的二層樓房,卻不見人家的活動,無風的夜空中,沒有清流之聲,一無水汽的凈。
晨練在廣場的西面一角,有高大繁蔭的法桐,砌有菱形的臺,圍繞樹根,可以坐人,背影中聽到那有些艱澀的琴聲。并不入群,背對行人的樹臺老人。那是自己常常站樁的地方,即便有風,也仍有腐敗的味道,在那些草叢里彌散,不知是些什么腐朽的東西,在這盛熱的夏季里發酵污濁。去之五十米外的幾個法桐之下,我站樁打拳,空氣好些,人并不多,卻有幾只蒼蠅,追著我小腿的皮膚,復有瘙癢,被我一揮消滅,泛起微微的血腥。
附近小學到操場的路口,一彎石鋪的小路,幾棵不大卻已成蔭的柿樹,六十平米左右,是可活動的幽靜處所。地上以為是臟物的幾般物什,收拾起是墜下的果實,已經腐爛,但沒有腥臊。那小林路口有風,颯颯的一縷縷吹來,幾乎吹散我站樁的定地定天定心的意念,吹散我頭頂百會穴不斷裊裊升起的息煙。那是心神可曠達而怡飛的所在,是不必到野外的河岸,不遠足太陽落幕的西山,西山上的清風,還有那里清流的漱滌之聲。
我的居家,我的“寧玥居”,就是這樣的風口,一本書,一篇文章,更不比《登樓賦》之“建安七子”。復讀第一遍,似氣息于周身的又一次晨中往循,看一眼王桀的“登茲樓以四望兮”。高處有清風,遠眺是清流,盛夏不避寒,而“挾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長洲”的清風之口,則是一座高樓。登高望遠以沐風,處沐風以怡神。
人生清爽的風口?和誰與歸?務農者,田疇傍晚的鋤鏟,阡陌晨興的遠眺,暮回門院的穩妥;經營人,晨起疏懶之際的開門酒灑,夜深客稀之時的往年小調。還有還有,雖“久入芝蘭之室而不聞其香,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但怎么會不知道呢?怎么可以糊涂呢?只是無奈而無奈,自知而自明吧。
選擇放假開始的這種生活,也是自壘高臺自擇風口吧,柳宗元選溪之上游,“得其尤絕者家焉”。我所購置的運糧河畔的小區高樓,是否也是我內心的居所呢?如兒子沒有能力購置新的居室,為其備用的高層正讓于他了,但必要緩緩的告知,那高處的寒冷與爽怡,用十年的時間還完房貸,用二十年的時間告訴他清爽的高風,他可是同“三觀”?可否能接受?而我,是否有二十年的天光?
二
昨夜雨,微微,雨絲之時,我步行胡同陋巷,影影綽綽,仿佛隔世,我則幽靈行走,觀望著燈火闌珊的街頭小店,店外的閑話,店頭的桌椅,有一些欲邀好友夜話的沖動。但微微笑,知道已閉門不出。雨絲暫消,回家電視搜尋節目好久后,家人說又下雨,開窗伸手觸摸,溫度仍然未降,如此一夜酣睡,六點多自然醒來,出去晨練。
夜雨過后的街道,不熟悉的在西繼大道之中北下一線,也有樹蔭,潮潮不寬的甬道上少有人行,停放的車輛,要等會兒有人開走上班,兩輛大客照常停在許繼公司的西面,車門洞開,司機在路旁的花圃邊等待,應該是此公司去東區的公車。也是時代及此著名企業變遷的一個環節,因為我有同學在里,我的兒子去年的此夏,曾經我打工門衛。因此,步行過往,我看到門衛保安。
夜雨過后的五一路,最熟悉不過,高大的法桐,濃蔭整個街道,對面走來的一個個婦人,大多是我的晚輩了。十七、八歲的法桐,三十年前常路此上學的途中,相伴至今,老樹木了。而過馬路之時,背北南眺,用我最深遠沉靜的目光,看到兩行綠茵的南路,那景致竟然變得陌生,是我當年走過的街道嗎?我上學的高中還在!潮濕潔凈的大道,穿往遠方的樹蔭,如此陌生,是另外的美域,盡管前面的處所及過往的時空,我皆知他們的在。
心情便在近十日的固守與修為中,達致我欲望的寧靜而微微的愉悅,雨絲般的迷離,夜步行的自在,也看清楚,縈懷不去的關于友誼與同學等相交往的反思,不是某人某事,而是糾偏糾正,是修正修為,是舍棄揚棄,是自我的重新定位,正如你需要獲取的舍棄,正是舍棄后的所得,便如此豁然,大多釋然而平衡,平均而靜謐的天空。
進取還是倒退?爭與不爭?比與不比?這是個辯證的問題。舍棄亦為獲取,那么倒退固守,或者調整到原有的姿態,并非倒退,一如國策要獨生子,現有鼓勵二胎,依據的是大勢的變化。那么,與何人爭?與何人比呢?沒有意義。應該是與自己爭,與自己比,不必不爭也是懦夫,與人相較競爭,不僅自不量力,徒增煩惱,也消耗了進取進步的精力不是,正如我高中時的自己,行道梧桐已經巨大成林,一路走來,已不枉過此生。
抑或是全方位辯證的比較與競爭。而這種勝與敗的喜悲之處,也有統統罷手之后的安寧、不爭,不為的寧靜。正是人生需要一點兒,人生也得一點兒的甜。有榮光,必也有斷腸。大抵如是。知道“大抵,咸為咸不為。”這一片海德格爾德的澄明之境。“在,在場,而澄明。”鬼使神差,上午的窗外,竟沒有夏雨的信息,傳來蟬叫和鳥鳴。
三
夜步到槐樹下那鄙巷之際,又一次聽到那排房后窗傳來的播音聲,是收音機播放的評書、歌曲,還有戲劇,有的是手機播放的吧。一排舊瓦屋,有五六個碩大的后窗,一窗為老人,一窗為中年,那一窗是個孩子,是個宅女吧,那些夏夜里,已不懼寂寞和悶熱的“宅”。
如果“宅”那后窗,聽到其內傳來的悠悠聲響,主人或躺或坐,或蒲扇,或讀書,或家務吧,總歸是幽靜的,安寧的,我熟悉的那種。少年的暑假,會選了母親的老屋,在水泥廠的家屬院,鋪了席子,陰涼的屋內,是兩層的底層樓,光線陰郁,微亮從北窗而來,是桐蔭濾過的明亮。卷席可以為榻,榻北角有兩塊干凈的玻璃,青磚支起為矮桌,上有喜愛的圖書畫書,因其有席有桌為榻,安寧度越那休閑的少年時光。
那畢竟是家,是自己的空間吧。家庭變故的幾年,居無定所,有了三樓的房間,自己以廚房為居室,雖只兩平米大小,卻一床一桌一墻柜,自己的天地,自由的時間和空間。和妻子結婚之后,那些暑假的時光,也是“宅”在那兩平米的“書房”里,在無人的早晨,天剛剛亮的暑晨,才有時間出門,在院內子弟學校的楊樹下,小凳讀書,人多不來,方淡去歸宅,那已經是另外的一番天地了。
到如今,有更大的房間,夜晚也不必非要臥在家里,聽音樂看電視之類的,那外面廣大的天地也是屬于我的,可以走出去,游步于人來人往的街頭,那些市聲人聲,就是清清新新的歌謠,優優雅雅的歌唱,獨入其中的遙遠的卻又平近于身的評書或故事。夜晚并不黑暗,夜色閃爍的燈輝和可以揮之即去的人影。
白晝更是如此。晨練回來沐浴,簡潔洗浴,水滌汗衫,吃早飯后,卷竹簾,鋪涼臺小書桌,讀一遍昨天已學的《登樓賦》《愚溪詩序》,查找準備的素材,《三國志》中一位將軍出現的所有章節,段落與信息。同時送兒子我找的材料,準備午飯要做的輔料,更不用說下午發文章、寫劇本的自由自在了。已經是另一種的天地,從房屋床榻,到肺腑心室;從夜色說唱,到此煌煌天光,兩重天地。
☆ 本文作者簡介:曹旭,河南省許昌市魏都區教師進修學校干部,筆名陳草旭變,近年來有數百篇散文、小說見散文在線、紅袖添香、古榕樹下、凱迪社區等文學網站,合著有人物傳記《那年的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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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易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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