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想寫一群我作為觀眾、作為內容創作者,都特別佩服的女人:
韓國女編劇。
就在昨晚,韓國電影青龍獎頒獎。你今年一定看過的韓劇《苦盡柑來遇見你》拿下了電視劇大賞、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三項大獎。
你可能也刷到了 IU 拿到視后獎杯的樣子。領獎時,她在臺上哽咽,很多人在線上給她打氣,
“愛純不是副班長,我們愛純這次是第一名。”
而我今天想讓你看到站在 IU 背后,愛純背后,還有廉惠蘭女士背后的女人——林尚春編劇。
不止是她,還有習慣于隱身在作品之后的金作家、樸作家、盧編劇、李編劇。
今天,我想和你一起記住她們的名字:
林尚春,創作《苦盡柑來遇見你》《三流之路》《山茶花開時》
金恩淑,創作《黑暗榮耀》《太陽的后裔》《繼承者們》《孤單又燦爛的神-鬼怪》
樸智恩,創作《眼淚女王》《來自星星的你》《藍色海洋的傳說》《愛的迫降》
樸惠英,創作《我的大叔》《我的解放日志》
盧熙京,創作《沒關系是愛情啊》《Live》《那年冬天風在吹》
李祐汀,創作《請回答》系列,《機智的醫生生活》系列
鄭瑞景,創作《小小姐們》
她們有爆款,有實力。一直在拿獎,一直在創造紀錄。
你可能知道,在韓國的電視業界,編劇的話語權非常高。但你未必知曉,你在上面看到的這些女性占據了韓國頭部編劇的大半壁江山。
這讓我想起不久前,宋佳在捧起白玉蘭視后獎杯時說,
“我們選擇站在這里,是因為我們有創作的能力,有能力成就一個作品,有能力成就一個角色。”
而在不遠的韓國,就有這樣一群女性創作者在給出證明,在遙相呼應。
我想跟你一起,記住她們的才華和能力,記住她們創造的世界,記住她們的膽識和決心,記住她們認真做事的樣子,記住她們如何拼盡全力拿下“第一名”。
那是她們用文字企及的美妙新天地。
02
我想先從林尚春女士說起。我想帶你看看,她在寫《苦盡柑來遇見你》時,有多擅長打動人心。
她的筆下有最堅韌的母親。“告訴自己不會死,你就能再一次呼吸”。
她的筆下有母親對女兒最動人的托舉。要她學騎車,讓她登船,讓她逃離那個把她生出來的破敗的世界。
但動人的不至于此。
她還會讓筆下的女兒在與母親爭吵時,說出最傷人的話,“為什么要犧牲那么多送我去國外念書?你知道那是多大的負擔嗎?”
每一個在錯位的期待下長大的東亞女兒,都會在這一幕愣神,然后心痛。
那是內心不敢面對的酸楚被戳破的瞬間。
你會看到,林尚春編劇的筆不只有豐沛的情感,還有閱歷,有膽量,有洞悉人心和真相的殘忍。
而這些,也正是韓國那群頭部女編劇在業界最有力的標簽。
看她們的作品時,你會忍不住頻頻感嘆:
也太會寫了。也太敢寫了。
女編劇筆下的女性角色,從來不會只長成一種形狀。
女主角可以這樣出場——
女性角色可以成為各種各樣的模樣,專業的,果敢的——
她們筆下的女性角色會被賦予復雜性,是一個真實的、具體的“人”。
作惡的人也會真心愛女兒。
被家暴的女人不是只能掛著眼淚和傷痕出場,她們原本也是開朗愛笑的人。
也會因為夕陽好看,感覺生活稍稍松了一口氣。
“什么破晚霞,還美成這樣。”
或許從觀眾的視角,這些女編劇最會寫的,是“金句”。
是的,她們確實擅寫“金句”。
采訪中金恩淑被問,寫《黑暗榮耀》時有沒有覺得“這臺詞簡直炸裂,我是天才”的瞬間,金恩淑回復,“我哪句臺詞不炸裂呢?”
但你看多了會發現,讓她們筆下角色變得鮮活的,絕不只是“金句”。而是她們作為最專業、也最刻苦的寫作者下筆的“準確性”。
我可以用一些例子來說明,何為“準確”。
她們這樣寫貧窮,寫窘迫:
《黑暗榮耀》里,她們寫“窮人”如何第一次點咖啡。不熟悉咖啡術語的東恩為了不暴露自己,只對店員說最簡單的字,“冷咖啡”“最濃的”“就那個吧”。
《小小姐們》里,她們寫一個人會因為“太會隱忍了”暴露家境。
別人問女主有錢之后想買什么,女主回答,
“冬季大衣吧,冬裝很容易看出一個人貧窮與否,夏天勉強還能穿得跟別人差不多,但冬裝太昂貴了。”
這就是準確。
還有寫階級。
《黑暗榮耀》里的兩段臺詞我印象很深。
一個是空姐說,全世界階級分得最徹底的地方是在飛機上。
“頭等艙、商務艙、經濟艙,各艙之間就用一道門簾隔開,但沒有任何人會越過那道邊界。”
另一個是霸凌小團體在欺負東恩時,妍珍說,
“東恩,我沒有夢想,夢想是像你這樣的人才需要的。等你們實現了夢想,我花錢使喚你們就行了。”
這是對生活最銳利的把握。就像皮膚上長了一個膿瘡,女編劇們一針下去將其挑破。
她們能準確地寫社畜的疲憊。
《我的解放日志》里,她們寫社畜會期待“雷電交加的時刻”,因為感覺“世界末日終于到了”。被困住的人總期盼能有秩序外的一秒幫她掙脫現狀。
她們寫,疲憊的人一天擁有真正屬于自己的時刻只有 5 分鐘,但也只是這 5 分鐘就可以撐下去。
她們準確地寫痛苦。
“藥店 9 點才開門,而漢江只要 20 分鐘就能走到。”
也準確地寫痛苦盡頭的求生力量。
“水太冷了,我們到了春天再死吧。”
我尤其喜歡在《黑暗榮耀》里,金恩淑編劇筆下的大嬸開始“復仇”,抓住了生活的一點希望后,說的這樣一段臺詞——
她開始有了夢想,夢想跟女兒一起吃晚餐,平淡而又幸福地吃晚餐。
“不是急急忙忙吃的那種,而是那種又煮湯又煎雞蛋,可以慢慢吃的。那種晚餐就是我的夢想,光想著也很開心。”
她們的筆又輕又重。輕的是靈巧的觸感,和漂亮的語言;重的是現實的千鈞,是你我都感同身受的人生的難。
和一個很愛看韓劇的同事聊起這批作品時,她有一個微妙的感受:看這些女編劇的作品,像是被一群又遠又近的“姐姐”帶領著,帶著去看世界,也帶著看內心的角落。
那是從一個女性到另一個女性之間,遙遠的相似性。
03
網上也對她們創作的內容有個很高的評價,說韓劇已經 next level,韓國最該申遺的是韓劇。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檢索她們的采訪和訪談,嘗試總結出了一些她們的做事方法論,特想分享給你。很帶勁。
方法論一:她們不爹,不傲慢,不用大道理教導觀眾。
寫《苦盡柑來遇見你》的林尚春林編,寫劇本的原則是不要試圖教導別人,也不要批評任何人。
寫《沒關系是愛情啊》的盧熙京盧編認為,好的作家應該是勤奮的勞動者。
“有些人總覺得自己高高在上,那是非常傲慢又幼稚的想法。”
“如果你聽不進去批評,聽不進去 20 多歲的人說話,要根據經驗,說我有經驗不是這樣,那表示你快老了,也快告終了。”
方法論二:她們寫現實,寫自己的生命經驗。
寫出《黑暗榮耀》的金恩淑金編,小時候家里非常貧窮,下雨天,家里有 4 個人但只有一把雨傘,27 歲她才終于可以從生活里抽身去大學讀書學寫作,畢業后租住在首爾的半地下室里,這些都在之后,成了她筆下《鬼怪》里恩倬、《黑暗榮耀》里東恩的一部分。
金恩淑講述幼年家里僅有一把傘,和她筆下《鬼怪》里女主恩倬寄住在姨媽家時的情況相同。
《苦盡柑來遇見你》的林尚春林編,20 多歲時也是上班族,也在每天辛苦工作,像她筆下的主角一樣生活著。她在下班回家的公交車上,看見疲憊的人們用手機看電視劇會露出笑容,便產生了“我也想寫一部能讓人們感到快樂的電視劇”的想法,于是誕生了《三流之路》《山茶花開時》《苦盡柑來遇見你》。
寫《我的解放日志》的樸惠英樸編,40 多歲時,被生活的無聊裹挾,她想“我該怎么辦?”“為什么沒有遇到什么困難,沒有被任何人背叛,也沒有欠債,卻并不快樂?”“如果我能重生,我想活成一個非常輕松的女人”。于是,她通過自己筆下《我的大叔》里的李至安,《我的解放日志》里的廉美貞獲得了重生。
還有最讓我感動的盧熙京盧編,她把母親當作影響自己最大的人,她覺得母親雖然是個平凡的普通人,但說出來的話,卻比佛祖說的還好。她在很多作品里寫媽媽,借筆下人物之口,喊出“媽媽”,紀念那個在發現患癌前,還在家里被家人呼來喝去的媽媽——
“想媽媽了”
“我媽之前肯定很寂寞”
“死后成為翱翔的鳥兒吧”
“我很愛我媽,但我希望她能與我無關,能夠獨自幸福。”
這也正是韓國女性編劇群星閃耀的原因。你會發現,她們每個人都在誠實地接納自己,懂得自己很珍貴,自己的生命經驗很珍貴,自己看到的世界很珍貴。
方法論三:她們貫徹長期主義。
她們有著長期的創作激情。
寫出《請回答》系列、《機智的醫生生活》系列的李祐汀李編,在轉行電視劇編劇前,已經是一個在業內大名鼎鼎的綜藝制片人,前輩勸她珍惜羽毛,要守本分,華麗的履歷上不能留下污點,她一腳踢翻:
“我們的工作,什么時候計較過成功、失敗呢?我們通常只因為有趣,就會想參與。開始做《兩天一夜》時,我們知道會成功嗎?還不是我們自己做得很開心而已。這次也是,我是第一次寫連續劇,出乎意料的有趣,如果搞砸就搞砸吧。”
她們知道一時的成敗不重要,重要的是長久地不下桌。
一個很小的細節是,她們大都會為了創作保持好自己的身體。
節目里,《小小姐們》的編劇鄭瑞景鄭編被要求對觀眾說一句話,她說,要好好刷牙。
盧熙京挑選一起工作的助理編劇時,按時吃三餐、運動、早上起床晚上睡覺,生活正常的人,會被她排在最前面。
其實這些爬到頭部的女編劇,都坐過長久的冷板凳。被稱作韓國編劇界“靈魂詩人”的盧熙京盧編,2000 年的第一部劇集播出時,曾創下了韓劇歷史上收視率倒數第一,這個恥辱的紀錄甚至在她身上保持了十七年。
但在這十七年里,即使作品不賣座,觀眾不買賬,她也沒有迎合灑狗血的韓劇套路,而是堅持自己細膩、現實的寫實風格。
一直寫,一直堅持,直到她選擇寫下的故事成為正確答案。
04
她們共同創造了一個怎樣的時代?
一個作品最重要,一切用結果和數據說話的時代。
你可能也聽過韓劇采用“邊拍邊播”的制作模式,一部 16 集體量的作品,不會全部拍完制作完后統一上線,而是開播前編劇先給出 4 集左右的完整劇本及 10 集左右的劇情梗概,播出后再根據觀眾的反饋,調整未拍的劇情內容。
所以,在韓國,編劇的權力很大,可以選擇演員,選擇導演,甚至電視臺。
一個專業的時代。
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很多人對韓劇的認知,是家長里短,是車禍、絕癥、失憶三件套。
她們讓世界看到,我也能寫出行業劇。編劇李祐汀,為了寫出《機智的醫生生活》,多次往返醫院,學習專業醫療知識,劇本寫完后,編劇團隊可以直接成為醫學院的學生。
編劇盧熙京,為了寫出《live》,組建了一個 5 人的編劇團,光取材工作就持續了 1 年多,每個場景會檢查所有的法律問題,寫作過程中也一直接受法律咨詢,她說自己:“比警察還要了解警察”。
一個正視女性,一個聽女性說話的時代。
她們說:至今為止女性角色的特征是“男性喜愛的理想女性”,但是女性知道我們自己并不是善良美麗,驚奇的存在,我們希望在缺點和不足顯露出來的狀況下被愛。
《小小姐們》編劇鄭瑞景
她們說:女性編劇不是只擅長寫男性角色,我也能寫出不依賴男性而獨立行動的女性。但獨立女性并不就是要斷情絕愛的,不是好的女性角色,就要沒有愛情。
《黑暗榮耀》編劇金恩淑
她們說:世界上也存在互相托舉,而不是女性單方面犧牲的愛情。如果你不知道,那我會繼續寫,持續寫,因為人類會模仿,希望從這樣一個個好角色開始,你會看到并意識到“他”的存在。
《苦盡柑來遇見你》編劇林尚春
她們也說,生活是重要的,普通人是重要的,你自己是重要的。
“不要自我厭惡,請溫柔地對待自己。你為了生存所做的一切,都是勇敢的。”
《未知的首爾》編劇李英
“不假裝幸福、不假裝不幸、在心里誠實面對自己。”
“今天你會有好事發生。”
《我的解放日志》編劇樸惠英
“有個使命我們不該遺忘,我們生于這片土地,并非為了承受磨難或不幸,我們是為了幸福而生。”
《我們的藍調》編劇盧熙京
“為這世上最厲害
最強大、最優秀、最可貴,
克服人生中無數艱苦的難關,
每天書寫著‘我的奇跡’的最棒的你應援。”
《山茶花開時》編劇林尚春
“向同樣活在當下的各位,
獻上飽含真心的祝福。
愿你們奮勇前行,
反正今生我們所有人都是第一次。”
《今生第一次》編劇尹蘭中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很愛收藏她們寫在每集或每季最后的這些句話,
就像來自韓國編劇、來自女性創作者的一封封情書和一個個擁抱。
是一個個溫柔的,有力的,帶著墨水、海風和市井氣息的擁抱,穿越空間和語言而來。
你會在被擁抱時,聽到自己同頻的心跳。
撰稿:橡皮 三花
責編:梁珂
晚禱時刻
在創作中看見彼此,
我們一起去往美麗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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