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起來！前進！在中華民族最危險的時候，上海發(fā)出了抗日救亡的民族強音。為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80周年，解放日報“抗戰(zhàn)?上海尋跡”報道組兵分多路，從不同視角尋找上海抗戰(zhàn)印跡。我們尋訪的第二路，尋找當年那些鼓舞人心的文藝作品誕生之處，訪問文化名人抗戰(zhàn)期間在上海奔走的人生軌跡，回望上海民眾在民族危亡之時萬眾一心的覺醒。

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是民族精神的偉大勝利。而民族精神，必將照亮我們未來的征程。

“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今時今日，恐怕沒人會不熟悉《義勇軍進行曲》的旋律。

但在《義勇軍進行曲》誕生的1935年，電影并不是一種能為大眾所普遍享受的文化藝術。作為《風云兒女》的主題曲，《義勇軍進行曲》是怎樣傳唱到街頭巷尾，在大江南北傳開，成為鼓舞民族信心的最強音？

帶著這個疑問，我們找到了青年時代致力于國歌傳唱、后來曾出任上海市政協(xié)副主席的劉良模的長孫、和祖父共同生活過25年的上海財經(jīng)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劉新，一段時代青年歌詠救亡的故事，浮出歷史的水面。

做好戰(zhàn)斗準備

1934年冬，劉良模在上海四川路青年會辦起上海第一個民眾歌詠會，不收任何學唱費用，但需要學會后教別人唱。

出乎意料的是，作為發(fā)起者，劉良模并非音樂專業(yè)出身。“他和我講的時候，我都有疑問，你一個學社會學的，怎么唱歌去了？”劉新說，祖父告訴他，那個時代的中國，和如今完全不同。他們接受過教育的知識分子都明白，將來必有一戰(zhàn)。那么眼前的迫切需要，就是要將群眾動員起來。

劉良模（資料圖片）。

“應該做的事情，他們就要去做。”劉新說。本身任職于上海基督教青年會的劉良模，有教群眾唱詩的基礎。他想到，可以用類似的事情，將大眾團結、動員起來。

劉良模教群眾唱的第一首歌，是他自己用美國民歌曲調(diào)編的《救中國》，歌詞只有很簡單的四句：“救，救，救中國，一起向前走。努力啊！努力啊！努力啊！努力啊！救國要奮斗！”。

劉良模在回憶錄中寫，不到半小時，群眾就學會了這首歌。最開始，大家的聲音很細小，但很快洪亮起來。

“不能小看唱歌，賣報的也好，人力車夫也好，洗衣工人之類的也好，他們可能不識字，但都能學會唱歌，這樣三教九流間，就能把革命的熱情傳遞出去。”劉新說。

歌詠會發(fā)展的很快。組建之初，90多人幾乎都來自于青年會周邊人士，但很快，歌詠會就吸納了300多人。“一個多月后，青年會就在八仙橋，也就是今天的大世界那兒，辦了第二個民眾歌詠會。”劉新介紹，“兩個會加起來，有近千人的規(guī)模。”

“事情不是他一個人干的，而是同志們共同努力的結果。”劉新說。

隨著歌詠會影響的擴大和會員人數(shù)的不斷增加，為便于通知和開展活動，歌詠會按照會員的職業(yè)和工作地點分成活動小組。劉良模為各個小組選拔了練習歌唱的指導人員和負責聯(lián)絡工作的干事，建立起會員“民眾歌詠干部訓練班”，還請來冼星海等知名音樂人做指導。由此，一個正循環(huán)形成了：青年會歌詠隊骨干被迅速培養(yǎng)成才，這些骨干又作為抗戰(zhàn)歌詠的有生力量深入學校、里弄和工廠，向民眾教唱抗戰(zhàn)歌曲，組織歌詠會。

在這樣的推動下，上海青年歌詠活動很快蔓延開來。不少仁人志士自發(fā)組織起歌詠隊伍，以此喚起民眾的救亡熱情。聶耳也曾領導過一支業(yè)余歌詠隊，并自任歌詠隊的指揮。

共振救亡強音

在劉良模組織出版的《青年歌集》序言里，他這樣寫道：“我們不是為唱歌而唱歌，我們是要為民族解放而唱歌。我們要用唱歌的方法來喚醒民眾，組織民眾。”

劉良模所編的《青年歌集》。

這就難怪，《義勇軍進行曲》甫一誕生，就成為傳唱的重頭曲目。

“我祖父一聽到《義勇軍進行曲》，就非常的激動，他知道這首歌一定能傳開。”劉新說。理由其實非常直接樸素，因為《義勇軍進行曲》夠短、夠容易學，也夠鼓舞人心。

很快，如劉良模所料，《義勇軍進行曲》在上海的街頭巷尾傳開，甚至成為集會時幾乎必唱的曲目。1936年1月28日，淞滬抗戰(zhàn)四周年紀念日當天，上海各界救國聯(lián)合會正式成立，劉良模和歌詠團成員在成立大會上領唱了《義勇軍進行曲》。在救國會組織的各種活動中，作為執(zhí)委的劉良模都會帶頭唱《義勇軍進行曲》，被譽為“救國會的拉拉隊長”。

同年6月14日，劉良模在上海公共體育場組織了一場約有五千人的抗日歌詠大會。

劉新說：“當時，為了阻撓這次歌詠活動，體育場舉辦了一場足球賽。我祖父和歌詠隊，就趁著裁判吹哨休息的時間，一哄而上，占據(jù)最高處，開始唱起來。”

劉良模指揮演唱《義勇軍進行曲》。

當《義勇軍進行曲》唱響時，全副武裝的軍警也停下了驅(qū)趕，加入了歌詠的隊伍中。

這一震撼人心的場景被當時的媒體記錄了下來，《申報》報道稱：“每至‘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全場屏息，聲振屋瓦。”

這次大會的集會現(xiàn)場照片，如今陳列在上海的國歌展示館內(nèi)。

1937年8月青年會軍人服務部成立后，劉良模成為服務部第十支部（京滬支部）的負責人，提出要在最短時間內(nèi)讓全國人民都學會唱《義勇軍進行曲》。為了教唱抗日歌曲，他走遍了天津、廣西、湖南、浙江等地。

記者伊斯雷爾·愛潑斯坦在《人民之戰(zhàn)》和其晚年出版的《見證中國：愛潑斯坦回憶錄》中，都提到1937年他在中國看到劉良模教唱時的場景，“劉良模完全沉浸在他的工作中了。年輕、身材修長、容顏俊秀的他，似乎一邊傾聽著每個人的單獨地唱，并及時糾正，一邊自己也不停地唱著。他仿佛有分身術：既是唱歌者，像他的聽眾一樣，唱出每個中國人的‘最后的吼聲’；又是教導有方的教唱者和聽者……”

群眾學唱的場景，也深深感染了愛潑斯坦。“里面大約有400個人站著唱歌。他們是來自各行各業(yè)的普通人——學生、小文員、工匠、中小學生、報童，甚至還有拉黃包車的……他們表情嚴肅，學一句重復一句；然后，一起唱兩句，接著唱整段。每一唱句都是一個口號，展現(xiàn)著他們?nèi)枷脒^、但卻表達不出來的思想。此刻，他們長期被壓抑的感情終于釋放出來了：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A crisis has come for the people of China

每個人被迫著發(fā)出最后的吼聲，And now each of us is driven to give one last cry-

起來！起來！起來！Arise ！Arise ！Arise ！”

原標題：《89年前他在上海領唱《義勇軍進行曲》，來抓他的警察也加入了合唱隊伍》

欄目主編：簡工博

來源：作者：解放日報 林子璐 肖雅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