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10月的一個上午,李炎唐忽然推開診室的門:‘首長,您得配合我們再做一次透視!’”一句略帶歉意的提醒,把301醫院放射科的空氣都攪得緊繃。走廊里來來往往的護士腳步放輕,大家都知道,眼前這位老人不是普通病號,他叫余秋里。
病床旁的檢查臺嘎吱作響,鐵皮包木頭,還是1954年買的西門子舊貨。燈光一照,漆面掉得像老樹皮。李炎唐心里直犯嘀咕:設備老化,病人得來回挪動,要是哪一下沒扶穩,可真擔不起。“首長,這桌子您先別動,我們慢點來。”他低聲叮囑。
想到“挪”這個動作,余秋里忍不住苦笑。他想到17年前北京街頭頂著大煤氣包的公共汽車——那會兒“貧油”兩個字壓得全國都在挪騰。正是那個年代,他從總后勤部政委調去石油部。多少人說石油是工業心臟,他不愿讓心臟再“貧血”。于是大慶會戰、一口口油井拔地而起,中國第一次嘗到了自產原油的底氣。
可革命不只在荒野油田,也在白色病房。設備短缺的尷尬與當年“沒油”如出一轍。李炎唐鼓了幾次勇,終于趁家屬例行叮囑時,把話拋了出來:“我們那臺檢查臺確實到壽命了,新機器差不多20萬美元,可經費實在擠不出。”余夫人聽完抬手指著丈夫:“有困難你找他嘛,他能想辦法。”
余秋里微微點頭,沒有多話,只問了句:“具體要多少?”得到數字后,他說:“行,我來協調。”口氣平穩,卻透著軍人慣有的干脆。幾周后,計委那邊批文落地,外匯額度同時下達,最新型號的多功能透視臺被列入急購清單。不得不說,在計劃經濟歲月里,能把醫療采購推進到這速度,可不是尋常本事。
儀器到位,李炎唐拍著包裝箱,一句“終于不用折騰首長們了”脫口而出。接著他想起自己還是個大夫,趕忙收聲,臉卻笑開了花。
時間眨眼來到1977年春。那年余秋里已升任總政主任,忙得腳不沾地,舊病卻悄悄復發。手術必要,可誰敢輕忽?消息報到華國鋒案頭,很快批示:“總后黨委要集體負責,務必萬無一失。”一句“萬無一失”把301整個炸了鍋,外科、麻醉、器械,連電工班都被點名參會。
會診那天,禮堂燈火通明。李炎唐站在掛圖前,手握指示棒,一張畫紙一張畫紙翻。“切口位置在這里,主要血管在這里,我們預判損傷風險在5%以內。”首長們聽得半懂不懂,可他不敢簡略,關鍵處反復比劃。圖紙下面站著的,不少人還是第一次如此直觀看到身體橫截面。“你們要過細”成了現場最頻繁的提醒。
手術歷時一小時出頭,順滑得像教科書。麻醉還沒完全退,余秋里就用含糊的聲音問:“成功?”李炎唐點頭:“很順利。”第二天回房查體,老人突然冒出一句:“鄧小平同志幾天下地的?”醫生立刻明白,這是一場不服輸的“康復競賽”。他如實回答:“三天。” “那我也三天。”余秋里抬手比了個“三”。李炎唐暗暗直搖頭:病人不能拿別人作標尺。但首長的倔脾氣,誰都懂。第三天一早,他真的拄著床邊起身,腳剛落地便對護士笑:“記錄一下,三天!”
病好后,老人散步喜歡拉著李炎唐。有一次走到花壇,他忽然提議:“改天到你家坐坐,嘗嘗家常菜。”醫生連忙擺手:“首長您可別去,我家挨著垃圾站,屋小得轉不開身,等以后條件好了再請。”話說得直白,也透著那個時代的真實。
1985年再見,兩人都變了模樣。李炎唐剛從美國梅奧診所進修回來,帶回幾本厚厚的手術錄像資料,興奮得不得了。余秋里拿著磁帶盒子捻來捻去:“現在咱們也能出國學東西了?”一句話,道盡改革開放初期的好奇和期待。那年手術更順利,術后老人連說幾句“時代真不一樣了”。
1988年,醫生家搬離垃圾站,終于兌現邀請。院子不大,卻栽了石榴樹。老人笑著端起相機:“來,留個影。”快門按下的剎那,畫面定格:一位共和國將軍,一位軍醫,背后是一棵夏日濃綠的石榴。
他們此后各守崗位,一個在宏觀調度里為國家抓資源配置,一個在顯微手術中為傷病員爭分奪秒。設備更新、人才培養、國際交流,都成了后來中國醫療體系躍升的起點。有人說,這是高干就醫的特殊福利。可細想,正是那臺20萬美元的檢查臺,讓更多普通官兵也少走彎路、少挨疼痛。技術升級帶來的溢出效應,遠比一紙批條更具力量。
歷史并不會因為一句口號就自動進步,它偏愛那種“說了就辦、辦就辦好”的干勁。石油如此,醫療亦如此。余秋里解決貧油,轉身又為醫院升級出力;李炎唐握刀施術,心里惦記的卻是設備換代。縱有崗位不同,追求其實相通——讓國家少受病痛,讓人民日子輕松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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