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北京剛入春,街頭的雪剛化,菜市場還是一片泥濘。
一位穿著灰布棉衣、說話溫聲細語的婦女,在攤上擺了幾包散裝香煙。
她不吆喝,不抬價,只是靜靜坐著,偶爾把攤上的煙盒擺正,再輕輕咳一聲。
沒人知道,她曾住在紫禁城的高墻深宮里,是清朝末代皇帝溥儀的親妹妹,是地地道道的格格。
她叫愛新覺羅·韞穎。
而就在這個攤子前,章士釗,當時的中央文史館館長,站住了腳。
他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忽然說:“你不是普通商販吧。”
那一次偶遇,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也讓毛主席看完她的自述信后,說出了一句擲地有聲的話:
“她是個有志氣的人,安排工作。”
可一個皇室出身的格格,怎么就走到了北京街頭賣煙的地步?
1913年,韞穎出生在北京城的皇宮里,那時的大清雖然已經滅亡,但袁世凱答應清室提出的“優待條件”,紫禁城里依舊燈火輝煌。
她是溥儀同父同母的妹妹,排行第三,大家都叫她“三格格”。
她小小年紀,生活已被安排得妥妥當當。
每天早上有人伺候起床,奶媽端水,宮女梳頭。學堂里有專門的老師教她古文、詩詞、禮儀,還要學怎么端茶、走路,坐姿也要“像個格格”。
她從沒見過銀錢長啥樣,更沒碰過油煙和掃帚,那個時候,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會這樣過下去。
可她不知道,宮外的世界,早已換了天。
1924年,馮玉祥一聲令下,清室被逐出紫禁城。
那年她十一歲,跟著哥哥溥儀一道收拾細軟,被士兵押著離開了從小生活的宮殿。
紫禁城的大門在她身后關上,咔噠一聲,像是命運上了鎖。
出了皇宮之后,他們一度在天津落腳,后來又輾轉到了東北。
成年后的韞穎,嫁給了婉容的弟弟潤麒,婚禮簡單,卻被溥儀稱作“皇室最后的體面”。
新婚不到一個月,丈夫被送往日本學習騎兵戰術,韞穎也一同前往。她以為是出國深造,結果到了日本才明白,她是去當花瓶的。
她被安上“婦女會會長”的頭銜,跟日本貴婦打交道、出席活動,但一舉一動都被監視著。丈夫每天訓練摔得遍體鱗傷,她則像關在籠里的金絲雀。
她給溥儀寫信說:“我想回家,我不是他們的玩偶。”
后來,隨著偽滿洲國成立,她才以“探親”名義回國,與丈夫團聚。但那不過是從一個籠子,換到另一個籠子。
在偽滿洲國的幾年,她穿著錦緞,卻再沒有過自由。
1945年,日本戰敗投降,偽滿洲國土崩瓦解。
溥儀和潤麒都被蘇聯紅軍帶走,作為戰犯押往西伯利亞,而韞穎,帶著三個孩子,留在了滿目瘡痍的東北。
她沒有錢,沒有人脈,更不會養家,她賣掉僅剩的珠寶首飾,開始在人群中擺攤。
有人認出她的身份,罵她“賣國賊的老婆”“清朝的走狗”,她只能收攤躲避,再換個地方重來。
但三個孩子還在長大,病了得吃藥,餓了得吃飯。
她沒別的本事,只好打碎骨頭咽下去,學著怎么當一個普通女人:洗衣、縫補、討價還價。
最后,她學會了賣煙。
最開始生意不好,她一狠心,把整包煙拆開,一根根賣。
有人看她不像個小販,她說:“為了孩子,我什么都能做。”
1955年春天的某個清晨,章士釗在東城菜市場走了一圈,忽然在煙攤前停住了腳。他看了幾眼那個坐著的中年女人,開口問:
“你是愛新覺羅·韞穎?”
韞穎抬起頭,眼里滿是驚訝。
那天,他們在攤前聊了很久,章士釗回去之后,寫了一封信給毛主席,隨信還附上了韞穎寫的自述和一本記錄舊宮生活的《滿宮殘照記》。
主席讀完后,只說了一句話:“她是個有志氣的人。”
很快,周總理親自安排,給她在街道辦找了一份文員的工作。
韞穎站在那張聘書前,半天沒說話。她后來回憶:“那天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溫暖。”
在街道辦,韞穎一干就是幾十年。
她幫人調解糾紛,宣講新婚姻法,誰家有困難她都第一個趕到,沒人再叫她格格,大家都喊她“韞姐”。
她從不炫耀身份,直到丈夫潤麒從戰犯監獄被特赦,兩人團聚,她仍然過著樸素的生活,住在老北京的一條胡同里。
有一年春節,周總理和鄧穎超請他們夫妻來中南海吃飯。周總理笑著說:“你現在是我們的同事。”
飯桌上,韞穎低頭笑了沒有珠釵,沒有宮裝,卻比當年更動人了。
她晚年常說:“要不是國家幫我,我可能早死在街頭,是共產黨讓我重新做人。”
1992年,她安然離世,丈夫潤麒把她的遺像擺在家里,一直沒動過。
韞穎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格格,變成了街頭賣煙的小販,再變成了人民的辦事員。
她這一生,是從歷史的高墻里走出來,真正走進了人民里。
這,或許比當一輩子的格格更難,也更值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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