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張頷先生撲蠅記
薛國喜
有青蠅止于齋壁,余以拍撲之,蠅逸去。坐甫定,蠅復至。余急撲,復逸。如是者三,蠅終逸焉。
妻曰:拍破敗,奈何!兒曰:老手遲捩,胡怨乎拍?余曰:皆非也,顧今營營輩特狡獪耳。
〔張頷先生《撲蠅記》〕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一個夏日,太原文廟東側的一棟居民樓里,陽光透過紗窗在書齋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一只蒼蠅悄然飛入,落在張頷先生書齋的墻壁上。先生拿起蒼蠅拍輕輕一揮,那蠅兒卻似有預感般倏然飛走。待先生剛坐定,那蠅兒又盤旋而至。如此反復數次,先生屢拍不中,那蠅兒卻總能靈巧脫身。
先生的夫人見狀嘆道:“這蠅拍破舊不中用了,怎么能拍打得著!”先生的兒子卻說:“是父親老了,動作遲慢,所以拍不到它,還能怪蒼蠅拍嗎?”張先生聞言,放下蒼蠅拍道:“都不是,是現在的蒼蠅如那些蠅營狗茍的人一樣,太狡黠了!”
張頷先生的這篇六十五字的小古文,文氣沛然,意蘊沉雄。寥寥數筆,勾勒的豈止蠅之影?分明是先生洞察世道人心的銳利目光,與文人一脈相承的“觀物取象,托物寄諷”之大情懷。蠅影掠過處,映照的是一片人間的乾坤,堪稱是“微言大義”的典范。
先生以日常生活中最尋常的拍蠅小事為切入點,通過三層遞進的視角轉換,完成了一次深刻的社會觀察:
物的視角:夫人歸因于工具,這是表層的認知。
人的視角:兒子著眼于主體,體現代際認知差異。
世的視角:先生洞見本質,將現象提升至社會批判層面。
而那只“狡黠”的蒼蠅,恰似某些善于鉆營的社會現象。這種由具體到抽象、由現象到本質的寫作手法,既保持了古典小品文的生動性,又賦予了文本深刻的社會寓意。
這種“一粒沙里見世界”的寫作智慧,正是中國古典小品文的精髓所在,也是張頷先生畢生追求的文學境界。先生治學之余,寄情詩文翰墨,通過短小精悍的詩文,以微觀視角展現宏觀世界,在尋常事物中發掘深刻哲理。先生的詩文往往從一事一物入手,卻能折射出時代變遷與世間百態,體現了中國傳統文人“以小見大”的審美追求。這種寫作方式既繼承了明清小品的傳統,又融入了現代人的思考,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
張頷先生的文人性情懷是伴其一生的。這幀撲蠅記文稿雖以八十九歲高齡所作,然人老書瘦,用筆簡潔干凈,線條豐盈飽滿,行氣流暢自然,文氣濃郁,意蘊高古。
薛國喜匆匆謹記
2025年7月16日夜于潤雪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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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丨陳麗玲
主編 | 廖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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