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后”的李雅晴為掏糞工男友“千里奔現” 紅星新聞記者 付垚 攝
紅星新聞記者丨付垚 實習生丨王佳一
編輯丨郭莊 責編丨鄧旆光
從安徽亳州到浙江寧波,有700公里的距離。
兩周前,從小就幾乎沒離開家生活過的李雅晴決定辭掉亳州老家幼師的工作,前往男朋友潘浩男所在的寧波“千里奔現”。潘浩男平時所從事的是糞便清運工作,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掏糞工”。這件事兒被潘浩男發到短視頻平臺后,很多人表達了祝福。
“我屬于‘掏二代’,父親就是做這個工作的,之前也不是沒見過別人的嫌棄,自己把活兒干好就行。”作為一名“95后”掏糞工,潘浩男幾乎每天都要開著糞便清運車穿梭在大街小巷,他們會盡量挑選人少的時候干活兒,避免給別人造成不適。“每個人都離不開我們,但是實際上真正了解我們的人并不多。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做一個像幾十年前的掏糞工時傳祥那樣的人,因為從事的工作而得到更多尊重。”
“掏一代”入行:
20年前,兼職掏糞一晚賺了1000元
7月初,一條“掏糞工5天工資8100”的內容登上微博熱搜,“原來能賺這么多,我也要來干。”“活兒是臟的,但是錢是香的。”網友紛紛留言。
“這個數字肯定是夸張的,但我剛入掏糞工這一行的時候,確實是被高收入吸引的。”潘浩男的父親潘峰說。
20多年前,潘峰帶著妻子陳珊和兒子潘浩男從老家安徽來到寧波慈溪市打工,一開始在服裝廠做流水線工人,每個月有400元左右收入,后來他覺得這并不能讓家人過上更寬裕的生活,便開始向老鄉學習清洗抽油煙機和管道疏通的手藝。
“慈溪這個地方有很多工廠企業,賺錢的機會蠻多,只要足夠勤奮,就不愁賺不到錢。”潘峰回憶,最多的時候他一天要洗幾十臺油煙機,能掙到400多元,忙不過來的時候妻子陳珊也要趕過來幫忙。“愛人當時懷二胎,還要蹲在地上一整天去清洗油煙機。”
▲工作時,潘浩男需要拖著幾十公斤重的抽糞管 紅星新聞記者 付垚 攝
2007年的一天,潘峰的一個老鄉突然找到他,說有一家單位的化糞池淤積,需要清理轉運糞便,問他愿不愿意去幫忙,有錢賺,潘峰沒多想便跟著過去了。
“那天我真的被震撼到了,沒想到掏糞能這么掙錢。”潘峰回憶,“老鄉從杭州借來了一臺糞便抽運車,我就負責抬管子、清理雜務,整晚沒睡,前后運了幾十車,雖然濺了一身糞便,但是我分到了整整1000塊錢,老鄉則賺了上萬元。”
回家后,本想補覺的潘峰怎么也睡不著。和愛人陳珊商量后,他決定轉行去做掏糞工。很快,他又用此前攢下的幾萬塊錢買來了第一輛屬于自己的糞便清運車。
幾乎每一個居民小區、單位,只要有廁所的地方,建筑下面都會有一個化糞池,糞便污水會在化糞池內進行分層、分解。絕大多數污物被分解然后排到污水管道流走,但是時間長了以后,堆積下來的糞渣雜物會淤積,甚至堵塞管道,這就需要糞便清運的工人定期去抽運走化糞池內的污物,并清理管道,否則污物就會溢出化糞池。
“很多人說平時看不到我們,實際上我們在工作時也會盡量避開人多的時段,比如去企業單位,我們就是周末過去,而去居民小區,都選擇工作日小區人少的時候。”潘浩男說。
打過工創過業,最后決定當“掏二代”
上班開糞便清運車,下班開奔馳
7月20日上午,潘浩男開著糞便清運車來到了寧波慈溪東頭村邊的一家公廁。當他用鐵鉤把化糞池蓋子掀起來的一瞬間,污物幾乎要涌出。“從小就跟著家里干這個,但是有時候聞到味道,身體本能地還是會反胃和惡心。”
忙的時候,潘浩男一天要掀開幾十個化糞池的蓋子。
城市里糞便清運的流程基本固定,在收到訂單后,掏糞工人會開著糞便清運車在約好的時間抵達,隨后找到化糞池的井蓋,打開后將管道伸入化糞池抽出糞便,如果化糞池底部糞便堆積板結,需要用工具攪動化糞池以方便清運。而一旦遇到管道堵塞、化糞池排污不暢等情況,掏糞工人還需要清理疏通管道。之后會把裝滿的糞便清運車開至處理中心等處進行無害化處理。
“現在很少有像過去那種肩挑手抬運糞便的情況了,但是遇到一些糞便清運車無法開進去,或者管道不夠長的情況,還是需要用人工一桶一桶地去把糞便清運出來處理掉。”潘浩男不久前也參與過一次類似的糞便清運,“身上、臉上被濺得到處都是,但是還得繼續干。”
▲為單位企業清運化糞池會盡量選周末人少時進行 紅星新聞記者 付垚 攝
進入夏天后寧波的天氣炎熱,為了防曬和蚊蟲叮咬,潘浩男每天工作的時候還是會穿上長袖長褲,每天他的衣服都會被汗水浸透。最難受的則是戴著膠皮手套的雙手,并不透氣的手套里,汗水、糞便污漬混合,“干完活兒洗幾遍手都會有味道,還經常會有皮膚問題,但也沒什么好辦法,干活需要。”潘浩男說。
潘浩男也承認,糞便清運的時候確實會產生比較大的異味,尤其是夏天,他也理解清運過程中飛濺的污物給人產生的不適,“所以我現在也會要求自己在清運的時候更加精細化,比如每次清理完糞便,我都會把化糞池開口的地方打掃干凈,去公廁工作結束后,也會沖洗干凈,盡量不給別人造成不適。”
在慈溪,有不少的“創二代”“廠二代”。1997年出生的潘浩男卻總開玩笑說自己是“掏二代”。
“以前父母非常不愿意讓我繼續做這行,他們知道這一行有多辛苦,總想讓我能找一個‘坐在辦公室里’的工作。”潘浩男說。
2017年,潘浩男如父母所愿考入了成都一所大學的影視編導專業。大學期間和畢業后,他曾經創過業,也去企業上過班,但是最后在2023年初,他還是決定跟著父親做糞便清運工作。
在兒子加入前,潘峰的手底下也已經有四五名工人,他們大多數是潘峰的遠房親戚或者同鄉,以“70后”和“80后”為主。
▲潘浩男的媽媽陳珊在給工人們準備晚飯 紅星新聞記者 付垚 攝
慈溪橋西路的幾間出租屋,是這些工人的集體宿舍,這里同時是這個小團隊的倉庫、食堂,也是潘峰一家和工人們忙碌過后休息聊天的一隅,陳珊每天負責給工人們準備午餐和晚餐。
按照慈溪的行情,一般的糞便清運價格是每車300元左右,一輛3立方米容量的糞便清運車,一天正常工作可以裝載十車左右的糞便,每輛車外出工作需要一到兩個人。
“管吃管住,每個月大概會給工人們7000多元的工資,相比于其他的體力勞動,這個收入水平在當地算是中上等,而且也比較穩定。”潘浩男說,之前網傳的“掏糞工5天工資8100”的消息他也關注到了,“如果是普通掏糞工人,這個收入太夸張了,自己有清運車的話,收入會稍微高一些。”
每天,潘峰和潘浩男都還要和工人們一起外出清運糞便,不過作為經營者的潘峰一家已經在慈溪有了較為踏實的生活,買了房也買了車。
“上班的時候來來回回抱著全是糞便的管子,和糞便零距離接觸。但下班洗完澡換上衣服后,我會開著家里的奔馳車出去和朋友吃飯聊天。”潘浩男說。
“95后”幼師女友
辭職為“掏二代”千里奔赴
潘浩男現在也常會拍攝一些和日常工作、生活相關的內容發布到平臺上,“我希望這個行業被更多人了解,就像幾十年前的掏糞工時傳祥在全國都家喻戶曉一樣。”
作為一名“95后”,潘浩男感覺現在周圍的同行里幾乎遇不到同齡人。
“我之前見過一些年輕一點的,他們每天在附近的勞務市場等著打零工,干一兩天拿到錢就玩一兩天,沒錢了再去打零工。我問過他們,說愿不愿意跟著我做糞便清運,長期穩定、收入也高一些,都被他們拒絕了。”潘浩男說,很多人寧愿找一個收入很低,但是不那么辛苦的工作,也不愿意來做糞便清運。
▲掏糞工為公共衛生間抽運糞水 紅星新聞記者 付垚 攝
不過在網上,有不少人找到潘浩男,希望學習糞便清運行業的相關內容,如果判斷對方能夠吃苦,是真心考慮從事這個行業的,潘勝男也會如實把自己的經驗告訴對方。“有更多的人進入這個行業,我相信也會讓這個行業變得更好。”
一度,陳珊還擔心兒子潘浩男當了“掏二代”后不好找女朋友,不過最近她的這種顧慮被打消了。“95后”的李雅晴和潘浩男此前在短視頻平臺上結識,去年末確立了戀愛關系。
▲李雅晴辭職后和潘浩男在一起 受訪者供圖
不久前,李雅晴辭掉了在老家的幼師工作來到潘浩男身邊,“確立戀愛關系之前我就知道他是做什么行業的,這個我一點兒都不介意,剛開始主要猶豫的是從來沒有在外邊生活過,到了700公里外的慈溪,會不會不適應。”
李雅晴的家人對于她的選擇也表示支持。而對于網上一些不算友善的留言,潘浩男和李雅晴并不介意。“有些評論不去看就好了,他為人踏實、又挺善良,日子就是我們自己的。”李雅晴說,“有時候他工作回來身上還是會有一些味道,作為一個女生如果說完全不介意也不可能,但是還是會盡量不表現出來,只會催著讓他趕緊去換衣服洗澡。收拾干凈后他雖然不能說有多帥,但是一樣是積極陽光的。”
潘浩男已經開始幻想著有一天他和李雅晴的婚禮。“到了那天,我就找一排糞便清運車,刷得干干凈凈地跟在婚車后面,肯定特別不一樣。”他說。
(來源:紅星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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