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命記編案：錢穆先生于1950年12月，在當時香港發行的《民主評論》二卷十一、十二兩期連載發表了《中國傳統政治》一文。錢先生并未料到，這篇文章會遭到兩個同路人在多年以后的大加鞭撻，他倆分別是徐復觀和張君勱。實說起來，徐復觀先生和這篇文章本就淵源頗深，錢穆當時發表在的《民主評論》，就是徐復觀在任主編。不過，當時徐復觀對此隱忍不發。直到1978年，《明報月刊》十二月號刊出《錢穆伉儷訪問記》中，錢穆堅持己見的舊事重提，徐復觀才按捺不住，當即在1978年12月16日的《華僑日報》上以《良知的迷惘——錢穆先生的史學》為題，痛斥錢穆的政治史學觀。同為大歷史學家，彼此之間哪有什么聊齋故事。徐復觀旁征博引，行文酣暢淋漓。

不過站在中立的角度來說，徐復觀的針鋒相對，其實和錢穆思想感觸并不在一個層面上，錢穆寫《中國傳統政治》，是將中國確立為特殊對象，擺脫西方政治學視角對中國歷史的理解規范。這放在今天較為平和的環境下，作為純粹的學術語境討論，自然沒什么問題。不過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顯然并不具有這樣心平氣和的環境。所以，另一位新儒家代表人物，作為政治家和政治學家的張君勱先生，在六十年代看到錢穆這篇文章后也是怒不可遏。張君勱當年是留學日本、德國攻讀的是法學、政治學專業，所以認為錢穆關于制度概念的論斷，屬于謬作臆造：“錢先生獨其涉及中西比較之處，每覺其未登西方之堂奧，而好作長短得失之批評。吾輩留西較久者，實不愿挾其所知以攻錢先生，以各人學有專精，不必以相非難為事。然其《中國傳統政治》一文，系乎今后國人政治之是非思想者甚大，有不易默爾而息者矣。”未免誤人子弟，張君勱先生在其創辦的《自由鐘》上，自一九六五年三月一日創刊號起，至一九六九年二月二十三日去世為止，連載四十四期。張君勱之所以能如此執著輸出，恐怕還是跟其晚年流寓海外，抱負未展，通過批判，一紓心中抑悶有關。和徐復觀史學例舉的批判角度不同，張君勱更多的是從概念分析的角度切入。張君勱生前已經著手將文集整理出版，初名為《錢著〈中國傳統政治〉商榷》，但最終這成了遺作。在弘文館出版社正式出版時，改名為《中國專制君主政制之評議》，此時，距離張君勱先生去世已經過去了17年。

此書出版后近四十年，海內外罕有流傳，原因可能和張君勱先生一生更多精力是投身政界，在學界少有學嗣有關。多年前曾獲得此書電子版，因為是豎排版，不太適合我的閱讀習慣，也就束之高閣。近日看到此書已經被商務印書館收入在“中華現代學術名著叢書”中出版，因為題材的緣故，一下子竟然是意外感蓋過了驚喜感。

另案：錢穆《中國傳統政治》一文后收入于《國史新論》中出版，所論在1952年出版的《中國歷代政治得失》中多有延伸；徐復觀《良知的迷惘》一文后收入《論智識分子》一書。

【內容簡介】

全書主要是對錢穆先生所著《中國傳統政治》一文的批判，針對錢穆中國古代傳統政治“非專制論”的邏輯、論點、論據進行了全面系統的批判，并且對中國傳統專制君主政制進行了理論性分析。

張君勱先生的這部著作不僅僅是對錢穆觀點的批評，而且是以其深厚的哲學和憲法學的學術素養來批判中國古代傳統政治，剖析中國古代傳統政治之得失。雖然“張錢之爭”已過去了半個多世紀，但是這兩位哲學大家的著作對后人仍具有重大影響力。

【作者簡介】

張君勱（1887-1969），中國近現代學者、哲學家、早期新儒家的代表之一。原名嘉森，字士林，號立齋，別署“世界室主人”，筆名君房。張君勱學貫中西，終其一生都在提倡復興儒學，在中國近代文化學術史上有著重要地位。其代表作有《新儒家思想史》《新儒家哲學史》《明日之中國文化》《民族復興之學術基礎》等。

【目次】

錢著《中國傳統政治》商榷

第一 錢著之邏輯方法

第二 政府

第三 專制君主

第四 九卿職掌

第五 宰相

一 秦漢一人制或二人制之宰相

二 東漢三公尚書時代之宰相

三 南北分裂局勢中權臣權門時代之宰相

四 唐代三省會議與宋代三省合一之宰相制

五 明代內閣與清代軍機處之宰相

第六 門下省、中書省、尚書省之三省制

一 三省制之由來

二 唐代之三省制

三 宋之三省制

第七 諫諍之職

第八 考試與銓選

第九 士人與政府

第十 士人之所學與責任、朋黨與政黨

第十一 君主專制下之法制

一 漢代宰相制與唐三省制

二 漢唐之司法

三 漢唐之賦役與國用

四 漢唐之兵制

第十二 唐代六部、九卿與間職問題

一 二者之先后

二 二者之牽制

第十三 地方自治

第十四 稅與役

一 土地

二 非常力役

三 鹽鐵

四 普通力役

五 輕重

第十五 傳統政治本質上之缺點

一 南朝

二 北朝

三 隋唐

四 五代

五 宋代

六 明代

第十六 治社會科學方法(附答分權與法治之意義)

第十七 治與亂(上)

一 亂之起于各朝興替者

二 亂之起于一代皇室者

第十八 治與亂(中)

三 亂之起于盜賊與交替時之群雄間者

第十九 治與亂(下)

四 亂之起于制度者

第二十 禪讓——南北分裂期中篡位易姓之君主政治

一 發端

二 時代正名之重要性

三 篡代各朝創始者之性格及其易姓之經過

第二十一 歷史上對外國與異族之觀念

一 夏夷大防戒備時期

二 外族蹂躪時期

三 向外族屈膝時期

四 為外族吞滅時代

五 外界形勢大變，冥然罔覺時代

六 結論

民主政治之開始

專制君主時代政制之緒論

一 君主專制之害

二 王室與政府之劃分

三 科舉與學校

四 君主耳目之閉塞

五 結論

專制君主時代政制之理論篇

第一篇 范疇與學問理論

第二篇 政治學之內容

第三篇 主權與道德

附錄

論歷史上中國政府的數次遷徙

“三通”性質今解——立齋讀書記

重征鐵案：“君主專制”的巨匠辯難——讀張君勱《中國專制君主政制之評議》 任劍濤

張君勱學術年表 李貴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