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選槽下的秘密
趙野趕到烏努格吐山銅鉬礦時,礦場的鐵皮房被夕陽烤得發燙。作為《礦業安全周報》的記者,他本是來跟進東北大學學生墜槽事故的后續報道,卻在警戒線外注意到一個反常細節 —— 出事的 3 號浮選槽上方,新換的格柵板邊緣有圈淡藍色的漆痕,與周圍銹蝕的金屬格格不入。
“趙記者?” 身后傳來遲疑的聲音。說話的是東北大學礦物加工系的李教授,鏡片后的眼睛布滿血絲。這位年近六十的老學者今天穿了件不合時宜的白襯衫,袖口還沾著暗褐色的污漬,“我帶學生來做善后登記,順便想看看現場。”
趙野盯著他袖口的污漬:“您覺得這真是意外?”
李教授的喉結動了動:“官方通報說了,格柵板承重不足。那些孩子…… 太可惜了。” 他轉身時,趙野瞥見他后頸有塊新鮮的擦傷,像是被什么銳器刮過。
當晚,趙野在礦區招待所翻看著事故資料。學生們的實習手冊上記錄著參觀路線,原定是從東側樓梯下到浮選車間,可出事時他們卻出現在西側的檢修通道。更奇怪的是,中國黃金集團發布的設備維護記錄顯示,3 號槽的格柵板上周剛更換過,標稱承重 200 公斤,七個人的體重絕不可能壓垮它。
凌晨三點,一陣金屬摩擦聲驚醒了趙野。他摸到窗邊,看見兩個穿工裝的人影正往浮選槽里投擲什么。借著月光,他認出其中一個是礦場安全科的王科長,另一個人的身形很像白天見過的李教授。
當趙野潛入車間時,濃重的礦漿味里混著股消毒水的氣息。3 號槽邊散落著幾片撕碎的濾紙,上面沾著和李教授袖口相同的暗褐色痕跡。他突然想起學生們的描述 —— 礦漿像泥石流,掉進去根本動不了,可遇難者的尸檢報告里,有個學生的指甲縫里竟嵌著塊塑料碎片。
“你不該來這兒。” 王科長的聲音從背后響起,手里的扳手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有些事,知道了對你沒好處。”
趙野慢慢后退,后腰撞到個金屬架,上面掛著的檢修日志嘩啦啦掉落。最新的一頁記錄著上周的設備檢查:“3 號槽格柵板固定螺栓銹蝕嚴重,建議立即更換。” 簽名處是個模糊的 “張” 字,卻被人用黑筆涂掉了。
這時,李教授從陰影里走出來,手里捏著個物證袋,里面裝著塊斷裂的螺栓:“這是從槽底撈上來的,上面有焊接的痕跡。” 他的聲音發顫,“上周我帶研究生來做采樣,發現 3 號槽在偷偷排放含氰化物的廢水。那些孩子大概是發現了什么,才會偏離參觀路線……”
遠處突然傳來警笛聲。王科長臉色驟變,抓起扳手就往趙野頭上砸來。李教授猛地撲過去擋了一下,扳手重重落在他肩上。就在這瞬間,趙野看清了王科長手腕上的刺青 —— 那是個褪色的骷髏頭,和三年前另一起礦難死者身上的紋身一模一樣。
晨光刺破車間時,趙野看著被帶走的王科長,忽然明白那些濾紙的用途。學生們恐怕是想用濾紙收集廢水樣本,卻不知有人早已動了手腳。新換的格柵板被預先擰松了螺栓,而那圈淡藍色的漆,是用來標記更換位置的記號。
李教授捂著流血的肩膀,望著空蕩蕩的浮選槽:“他們都是好孩子…… 大三那年,最敢較真的年紀。” 他從口袋里掏出片沾著礦漿的學生證,照片上的男孩笑得燦爛,“這是我帶的本科生,出事前一天還問我,礦漿里的氰化物超標會怎么樣。”
趙野想起那些撕碎的濾紙,突然懂了所謂的 “溺亡” 背后,藏著怎樣令人齒冷的真相。當孩子們掉進礦漿的瞬間,或許不是被濃稠的礦漿困住,而是早已被有毒的廢水剝奪了掙扎的力氣。
遠處的選礦廠傳來機器啟動的轟鳴,新一批實習生正戴著安全帽走進車間。趙野低頭看著記事本上的字跡 —— 在 “安全事故” 四個字旁邊,他又添了行小字:誰在害怕孩子們發現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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