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里的張叔最近總坐在長椅上發呆。他剛把兒子的婚房收拾妥當,墻上還貼著自己寫的“平安喜樂”,可搬進新家的年輕人,周末電話里的語氣越來越敷衍,“忙”成了最常用的詞。張叔摩挲著口袋里的降壓藥,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兒子攥著他的衣角不肯進幼兒園,奶聲奶氣喊“爸爸別走”的模樣——那時的孩子眼里,父母是天,是唯一的依靠。
人對父母的感情,像一場反向的旅行。幼年時,我們蜷縮在父母的羽翼下,把他們的懷抱當成全世界。餓了要喊“媽媽”,摔了要找“爸爸”,他們的手掌能撫平所有委屈,他們的聲音是最安心的催眠曲。這份愛里藏著全然的依賴,像藤蔓攀附大樹,緊緊纏繞,生怕一松手就會墜落。
可人生的奇妙在于,藤蔓總會慢慢長成大樹。中年的我們,肩膀上扛起了自己的小家,眼里盯著孩子的成績單,手里攥著房貸合同,父母的身影漸漸退到了背景里。不是不愛了,而是愛的重心變了——就像當年父母把我們捧在手心,如今我們也把孩子護在懷里。偶爾給家里打電話,多半是“爸,媽,孩子又考了第一名”,或是“下周忙,就不回去了”。那些曾經脫口而出的“我想你”,漸漸變成了“注意身體”的客套。
到了老年,這種錯位更明顯。當我們的頭發也染上白霜,父母的脊背早已佝僂,他們開始像孩子一樣依賴,而我們卻在生活的慣性里停不下來。他們想說說陳年舊事,我們嫌“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他們想讓陪自己去趟醫院,我們總說“等忙完這陣”。直到某天,看到他們顫巍巍地扶著墻走路,才驚覺:曾經為我們遮風擋雨的人,如今成了需要被照顧的“累贅”。
有人說這是人性的涼薄,可細想之下,更像生命的輪回。父母曾把所有精力傾注在我們身上,我們又把愛轉移給下一代,像一條奔流的河,從上游到下游,滋養著不同的土地。只是這條河里,藏著太多來不及說的愧疚——我們總以為還有時間,卻忘了父母的衰老,比我們想象中更快。
張叔后來在抽屜里翻出一本舊相冊,里面有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他牽著兒子的手,孩子笑得露出豁牙,手里舉著剛買的糖葫蘆。陽光落在兩人身上,暖得像化不開的糖。他忽然明白,父母這場“過客”,不是走得太急,而是我們在追逐生活的路上,忘了回頭看看他們蹣跚的腳步。
或許,人性的復雜從來不是“愛”的轉移,而是我們在不同的人生階段,對“責任”的理解在變。只是別忘了,那些曾把我們視作全世界的人,也該在我們的世界里,多留些溫柔的位置。畢竟,這場反向的目送里,他們走得慢一點,我們回頭勤一點,才能把“過客”的旅程,走得更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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