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知道咱村最早的公路是誰拍板修的嗎?”——1978年春,麻城縣許家洼的祠堂邊,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兵朝一群小輩抖了個問號。小輩們七嘴八舌,“當然是許司令!”一句回答,把大伙的記憶又拉回了二十多年前那個熱鬧到炸的中秋夜。
1956年9月,朝鮮戰場的硝煙剛散,華東野戰軍副司令員許世友連續在軍區加班,身心俱疲。可就在此時,14歲的許光托人輾轉找到父親,一句“奶奶總念叨您”的家書,讓這位鐵血上將再也坐不住。他向軍委遞交請假條,“回家三天,無論多忙。”批條上的紅字寫著:同意。可見批準者知道,這趟探親不僅是孝心,也是政治。
火車到黃岡已是月上東山。縣長擺了幾匹馬,說實話,有點寒磣,但也道出了現實:許家洼根本沒路,汽車開不進山。許世友沒多說什么,只是拍拍馬鞍,笑道:“先回家,路的事回來談。”語氣輕,卻把縣長聽得直冒汗。誰也沒想到,這一句話,很快翻出大動作。
抵村那晚,鞭炮像要把星空劈開。許世友帶著炊事班,整整擺了五十桌,隊伍從山嘴排到田埂。鄉親們沒見過這么大排場,鹵豬頭、紅燒雞、三大碗米酒,全村老少吃得眉飛色舞。宴席中,他端起碗,沖眾人朗聲:“革命成了,我許三伢子活回來了;你們誰家有難處,直接跟我說!”場子立刻沸騰。
說完話,許世友掏出一本小簿子,逐戶記下缺口糧、缺藥、缺學費的名單。第二天,一輛軍用卡車把口糧和棉布送到各家,“解決燃眉”四個大字寫在麻袋上。有人感嘆:“這才是承諾。”
可他沒忘那條坑洼小道。第三天清晨,縣武裝部長被電話吵醒:“借我一個工兵連,干民生。”部長一聽是許司令,趕緊拍胸脯。工兵連拉著炸藥、工具進山,測線、放樣、打眼、放炮,干得虎虎生風。25公里山路,僅用了三個月就硬生生摳出一條機耕公路。年底試通車,鄉親圍著解放牌卡車拍打車身,嚷嚷“鐵牛翻山嘍”。有人算過賬:過去走路進縣城要一天,如今坐車不到一小時。
1958年初秋,許世友第二次返鄉。火車停在距家15公里的碼頭站,他卻被眼前的河擋住了。河不寬,卻湍急。站臺冷冷清清,一想到公路斷頭,他皺眉:“路不能只修一半。”說干就干,他調來一個工兵團,三個月架起一座鋼筋混凝土橋,順帶再鋪一條連接鐵路的簡易公路。麻城縣志后來評價:“此舉讓山區與國鐵網絡初次接軌,農副產品外運周期縮短一半。”
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可晚上村口依舊漆黑。煤油燈閃著紅暈,不少孩子看書被嗆得直流淚。1966年10月,許世友帶著工程兵第三次返鄉。他走進小學,發現黑板前貼著成語“燈下苦讀”,孩子們卻只能點燈籠。“別苦讀了,先亮起來。”一句玩笑話,卻暗含決心。他立刻讓電力技術員踏勘水源、測算負荷。當年冬月,120根電線桿插進山崗,柴油發電機在河灣轟鳴。夜幕降下,路燈次第點亮,老人抱著孩子站在燈下驚嘆:“天上掉了小太陽。”
然而,風波也隨之而來。特殊年代,有人把“給老家送電”定性為“個人享樂”。幾名激進青年試圖砸發電機,被村民堵在巷口。風聲傳到北京,中南海里,周總理當即表態:“一盞燈照亮幾百口人,叫什么特殊?老百姓需要什么,就支持什么。”一句話,堵住悠悠眾口。許家洼的燈火,終于黯然不滅。
公路通了,橋修了,燈亮了,這三件事表面是基礎建設,背后卻是老紅軍對“人民”二字的篤定。有人統計過,許世友自掏腰包和動用部隊資源的價值,折合今天至少上千萬元。有人問他值不值,他哈哈大笑:“有路有燈有書念,娃娃不再當睜眼瞎,這賬怎么算都值。”
許世友去世的1985年冬,靈車開進許家洼,沿途村民點起蒲草火把,隊列蜿蜒,粗略一算,不下十里。那位鬢發雪白的老兵,抬頭對孩子們說:“記住,他不是來幫我們,他本來就屬于這里。”
時間久了,公路拓寬成柏油路,木橋升級為鋼橋,柴油機換成國家電網。外面的世界越喧囂,鄉親們越懷念那個粗聲大嗓的胡子將軍。逢年過節,許家洼小學的孩子仍會念一個口號:“吃水不忘挖井人,修路修電記將軍。”教室里掛著許世友穿草鞋的黑白照片,孩子們會好奇:一位上將怎么腳上只打草繩?老師笑著解釋:“那時他是小兵,在大別山打仗,沒鞋穿,可心里想的已經是家鄉的路。”
不得不說,歷史里亮閃閃的名字很多,真正留在老百姓心底的卻不多。許世友做到了,用三件看似平凡的小事,把“革命到底為了誰”這個古老問題,回答得扎扎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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