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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代，龐薰琹留影。

紀念龐薰琹先生

——我的藝術啟蒙導師

◎劉紹薈

1961年，二年級。

他滿頭白發，一臉滄桑， 走進了教室。我仿佛看到了一頭雄獅，不嚴而自威。他就是龐薰琴先生。

其實，他才不過五十歲，20世紀30年代從法國留學歸來，組織了“決瀾社”，以 吶喊的姿態，向當時陳腐的中國畫壇發起挑戰，是何等的英姿勃發！1949年后，他成為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創辦者，擔任第一任院長，后來，卻被打成了“右派”。他走上了教學的第一線，擔任我們裝飾繪畫系“中國民間裝飾畫史”的授課教師。

1932年，決瀾社畫家合影，后左起龐薰琹、楊秋人、陽太陽、倪貽德、王濟遠、周多、李仲生，前左起梁錫鴻、張弦、段平右。

在正統的中國美術史里，民間裝飾繪畫是一片空白，既沒有完整的資料可供查閱，也沒有系統的研究可供參照，龐先生完全是“白手起家”，在沒有任何研究條件的情況下擔起了這門課的教學任務。

我們是幸運的。龐薰琹先生畢竟是大師，他很快就把我們帶進了裝飾繪畫的王國里，拭去布滿歷史灰塵的表面，去欣賞那熠熠發光的民間瑰寶。他從漢畫入手，一直引領我們走進唐代敦煌壁畫石窟的頂端，展示了中華民族最引以為傲的民族王者之風。

他說：“我們是中國人，豈能不知道自己民族最好的藝術傳統！”

1949年，（左起）龐薰琹與江豐、姚巧云、林風眠、關良、蘇天賜在杭州國立藝專

漢代裝飾風格，他認為可以用一個“厚”字概括，“厚” 是指它的內在氣質，而氣質就是民族性格的反映。漢代藝術幻想性少，寫實性多；浮華性少，樸厚性多：纖巧性少，宏偉性多；靜止性少，飛動性多。由它而發展經歷了南北朝、隋代而至唐代，“厚”的品格得到了進一步發揚，基本上解決了表現上的對立統一問題。裝飾構圖可以滿，也可以空；造型上可以寫實，也可以夸張；色彩可以富麗，也可以單純；可以明快，也可以沉著；可以真實，也可以幻想；可以用透視，可以空間立體，也可以平面化；可以是線，也可以是面，也可以面線結合；有簡潔，有細致；有動，有靜.....唐代既是中國封建社會政治經濟發展的高峰，也是文化藝術發展的高峰，可惜之后逐漸走向了衰敗。因此，龐先生向我們這一代學生提出了藝術擔當：那就是要重振漢唐雄風。

1950年，龐薰琹（左三）、江豐（左七）、陳叔亮（左八）、林風眠（右六）、雷圭元（右一）等人于杭州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更名儀式合影。

另外，龐先生又強調了民間裝飾藝術都是民間工匠創造出來的，一代延續一代，是民間審美積淀的大寶庫。藝術從大眾中來，還要回到大眾中去。

一錘定音， 奠定了我的民間藝術情結。從那時起，我把重振漢唐雄風、建立文化自信作為終生奮斗的目標，把民間藝術大眾化、現代化作為我的歷史使命。從藝六十年，民間魔幻系列成為我創作最重要的板塊。

1978年，龐薰琹在敦煌洞窟考察臨摹

三年級暑假，我們幾個學生徒步百里，到山西大同云岡石窟去朝拜石雕大佛， 是第一次踐行龐先生的指引；1988年，一輛吉普車載我穿越新疆克孜爾石窟、甘肅敦煌石窟、河南龍門石窟等，再次完成了對中國傳統民間裝飾藝術的頂禮膜拜和學習考察。

民間裝飾藝術傳統是現代重彩之母，而我的民間魔幻板塊則是在民間題材里植入了作為現代人的自我靈魂，我的夢幻、想象、潛意識流、現代情感，置換了民間題材里所固有的程式化，變成了為時代可以接受的現代審美。

1956年11月1日，龐薰琹在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成立典禮上講話

絢爛與厚重，曾經是龐先生對唐代民間裝飾藝術品格的分析和評價，也一直是我追求的藝術品相。1981年，在中國美術館展出“云南十人畫展”，龐先生帶病參觀，更是肯定了我的追求方向，我感到十分欣慰。

如今，經歷了六十年的上下求索，我也到了耄耋之年，可以告慰龐先生在天之靈的是：我正在由一個藝術的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邁進，我沒有辜負當年您的期待和指引。

2019年3月

1985年7月，（右起）雷圭元、龐薰琹、陳高華、奚靜之參加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史論系首位碩士生尚剛畢業答辯會

1979年，龐薰琹與裝潢系教師馮梅（左二）、系秘書許敏（左一）、研究生劉巨德（右二）和王玉良（右一）在蘇州園林考察寫生。

1982年5月，龐薰琹（左二）、張仃（右二）、祝大年（右一）、李綿璐（左一）等參觀在中央工藝美院舉辦的美國哥倫布美術與設計學院學生作品展。

1982年4月，龐薰琹副院長在全國工藝美術教學座談會上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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