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然

清晨六點十五分，鬧鐘準時響起。周曉雯伸手按掉鬧鈴，像往常一樣在床上躺了十秒鐘才起身。她拉開窗簾，晨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窗臺上的綠蘿葉片上掛著幾滴晶瑩的水珠——那是她昨晚忘記關窗，夜露的饋贈。

"今天也會是個好天氣。"周曉雯對著水珠笑了笑，用手指輕輕碰了碰葉片。水珠顫動了一下，但沒有落下，像一顆固執的鉆石。

三十分鐘后，周曉雯走進城市公園管理處。她是這里的一名普通員工，負責公園的日常巡查和維護工作。這份工作做了三年，每一天都差不多——檢查設施、記錄植物狀況、處理游客的小問題。說不上多喜歡，但也不討厭。

"周姐，東區草坪有積水，昨晚的雨太大了。"同事小李遞給她巡查記錄本，"還有，游樂場那邊的長椅螺絲松了，我已經報修了。"

周曉雯點點頭，戴上工作牌和遮陽帽。九月的陽光依然強烈，帽檐在她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她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筆記本和筆，開始了上午的巡查。

東區草坪確實積了水，形成一片小小的"湖泊"。周曉雯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水面，漣漪一圈圈蕩開，倒映著的云朵碎成片片白色。她記錄下情況，準備通知綠化組來排水。

就在她起身時，余光瞥見草坪邊緣的石縫處有什么東西在動。走近一看，是一位白發老人正彎腰觀察著什么，姿勢專注得近乎虔誠。

"老先生，需要幫忙嗎？"周曉雯走過去問道。

老人抬起頭，臉上皺紋里盛滿笑意："小姑娘，快來看，奇跡啊！"

周曉雯好奇地蹲下身，順著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水泥路與草坪交接的石縫里，一株不到十厘米高的小植物頑強地生長著，頂端開著一朵指甲蓋大小的藍色花朵。

"這是阿拉伯婆婆納，"老人輕聲說，仿佛怕驚擾了這嬌小的生命，"它本不該長在這里的。你看這石縫，幾乎沒有土壤，但它就是找到了生存的方式。"

周曉雯湊近看，那朵藍色小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五片花瓣像星星一樣展開。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每天在這公園里走來走去，卻從未真正"看見"過這些微小的生命。

"您懂得真多。"周曉雯由衷地說。

老人笑了笑，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本子："退休前我是大學生物系的教授，姓陳。現在老了，就喜歡到處看看這些小家伙們。"他翻開本子，里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各種植物的觀察筆記，還貼著壓干的花瓣和葉片。

"這朵花明天可能就不在了，"陳教授合上本子，"但今天它開得這么美，就是給我們最好的禮物。"

周曉雯突然感到鼻子一酸。她每天機械地記錄著"草坪積水""樹木健康"，卻從未想過每一株植物都有自己的故事。

"陳教授，我能跟您一起看看這些植物嗎？"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

老人眼睛一亮："當然可以！公園里可有不少'秘密居民'呢。"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周曉雯跟著陳教授在公園里"探險"。他指給她看樹皮下忙碌的螞蟻，灌木叢中結網的蜘蛛，還有那些她從未注意過的野花野草。陳教授講每種植物的故事時，眼睛閃閃發亮，像是打開了寶藏的孩子。

"該吃午飯了，"陳教授看了看手表，"明天這個時候，我還在這里，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周曉雯點點頭："我一定來。"

下午的工作突然變得不一樣了。當她檢查游樂設施時，注意到攀爬架縫隙里長出的青苔；記錄樹木狀況時，發現樹干上啄木鳥留下的痕跡。這些曾經被忽略的細節，現在都成了值得記錄的珍寶。

下班前，周曉雯特意繞到東區草坪。那朵藍色小花依然挺立著，在夕陽中顯得更加鮮艷。她掏出手機，第一次不是為了工作而拍下公園的照片。

第二天清晨，周曉雯比平時早起了二十分鐘。她站在窗前，發現綠蘿又長出了一片新葉，嫩綠的顏色在晨光中幾乎透明。她輕輕摸了摸葉片，突然理解了陳教授說的"奇跡"是什么意思。

公園里，陳教授果然等在那里。這次他帶她認識了蒲公英的"飛行器"，狗尾草的"小鈴鐺"。周曉雯認真記筆記，像個重新學習世界的小學生。

日子一天天過去，周曉雯和陳教授的"植物課"成了公園里固定的風景。有時其他游客也會好奇地湊過來聽，陳教授總是熱情地分享他的知識。周曉雯發現，公園里像她一樣開始留意這些微小生命的游客越來越多了。

十月中旬的一個早晨，陳教授沒有出現。周曉雯等了一個小時，最后在常坐的長椅上發現了一張紙條："曉雯，老毛病犯了，醫生讓我住院觀察幾天。別擔心，公園東門那棵老槐樹下有我留給你的東西。你的朋友，老陳。"

周曉雯趕到東門，在老槐樹下的樹洞里找到了一個布包。里面是一本手繪的植物圖鑒，扉頁上寫著："給曉雯：愿你永遠保持發現美好的眼睛。記住，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她翻開圖鑒，里面不僅有各種植物的詳細介紹，還在她喜歡的那些植物旁邊畫了小星星。最后一頁夾著一朵壓干的藍色阿拉伯婆婆納，下面寫著日期——他們初次相遇的那天。

周曉雯合上圖鑒，抬頭看見槐樹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陽光透過葉隙灑下斑駁的光影。她突然明白，這些日子里陳教授教給她的不僅是植物知識，更是一種看待世界的方式。

那天下午，周曉雯主動申請負責公園的植物解說牌更新工作。她認真查閱資料，把陳教授講過的那些有趣故事都寫了進去。當她在阿拉伯婆婆納的解說牌旁放上一朵小小的藍色干花時，感覺像是完成了一個神圣的儀式。

深秋的某天，周曉雯在巡查時發現一群幼兒園小朋友圍在東區草坪。她走過去，聽見一個小女孩興奮地喊道："老師快看！石縫里的小藍花！"

周曉雯蹲下身，果然在那條熟悉的石縫里，又一株阿拉伯婆婆納開花了。比去年的那朵更小，但藍得同樣純粹。

"這叫阿拉伯婆婆納，"周曉雯輕聲說，"它本不該長在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