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在抖音上刷到一個“買一發七，最后一天”的直播時，可能會習慣性打開淘寶、京東或拼多多，比較哪個平臺的價格最優惠。雖然過程繁瑣，但當你找到最低價時，心里難免得意。

這個習慣的形成，背后是近年幾家電商平臺之間激烈的商業競爭。這場競爭中，有一家公司悄然崛起，并在不久前遞交了赴港股上市的招股書，估值高達250億元人民幣[1]——它不是別家，正是你曾為了能多放兩天快遞而支付會員費的豐巢。

盡管收了你不少錢，但豐巢的快遞柜業務前幾年并沒有因此盈利，反而還虧了不少。

快遞柜想賺錢，真的很難

在你“激情下單”，等待快遞送達的過程中，會涉及到一個“末端物流”的環節[2]。這是指，當你的快遞到達你家附近的轉運中心后，快遞公司需要決定是直接把快遞送給你，還是將其放置在一個更方便的地點，由他人代為完成最后一段配送。

這兩種配送方式對于快遞公司的成本控制和顧客體驗，有著完全不同的影響。

如果直接把快遞送給你，交通、導航、天氣等問題對快遞小哥來說都是個挑戰——他們可能辛辛苦苦爬個六樓，只為了送一個包裹。所以對于物流公司而言，這可能是整個物流周期中，效率最差的一個環節[3]。

快遞配送費時費力，但直接送到家門，能提供較好的顧客體驗 / 圖蟲創意

市場上因此催生了“快遞末端解決方案”。在中國，目前主要有兩種主流的解決方案：一個是驛站，二是快遞柜[2]。

最被我們熟知的驛站品牌之一應該就是菜鳥驛站。

菜鳥曾經也嘗試過做快遞柜服務，但最終選擇主要發展驛站這條路，主要是因為其“低固定成本”的運營模式——與其他京東、順豐等選擇以自營或傳統加盟方式擴張不同，菜鳥驛站采用相對松散的加盟制，門檻也會更低。

這讓菜鳥能在短時間內整合大量的本地“文具店、水果店、打印店”，這些本地資源連地帶人都是“自帶”的，從而菜鳥能以很低的固定成本迅速擴張[4][5]。

菜鳥方為驛站提供標準化裝修和設備，而后期維護成本則多由合作方承擔 / 圖蟲創意

而快遞柜設備因為屬于“重資產”，這個錢還真的不好賺。豐巢在2021年-2023年凈虧損分別為20.71億元、11.66億元、5.41億元，三年時間累計虧損近40億元。豐巢將原因歸結為：投資建設及運營智能柜網絡所產生的巨額成本及開支[2]。

據估算，在快遞柜的各項成本中，場地租金最為昂貴，占到了快遞柜年收入成本的近一半，同時還要考慮快遞柜的電費、折舊、維護、聯網等……在2020年，某一線城市普通小區單套快遞柜的成本就能達到16788元，而一年下來，這套快遞柜的毛利潤約1012元，毛利率只有可憐的6%左右[6]。

豐巢快遞柜占地面積越大，場地成本就越高，盈利空間就更加有限 / 圖蟲創意

盡管如此，作為順豐系的一員，“含金湯匙出生”的豐巢，錢不算大問題——2015年，順豐聯合申通、中通、韻達以及普洛斯集團共同出資創建了豐巢，其中順豐不僅是豐巢的“生父“，還一直是豐巢最大的客戶和供應商，可以說是管生還管養。此后，豐巢又獲得過多輪融資[2]。

于是，從一開始豐巢就認準“燒錢”這條路：2017年，豐巢收購了“橙柜子”e棧，到了2020年，又整合了中國郵政的“黃柜子”速遞易[2]，曾經群雄并起的快遞柜行業，最終被豐巢熬成了“綠柜子”一家獨大的格局。

如今豐巢坐擁33萬組智能快遞柜，全球覆蓋了超過20.9萬個小區，按照收入來算，豐巢終于在2023年，力壓一眾驛站和物流公司，末端物流解決方案收入達到29億元，坐上了市場第一的位置[2]。

豐巢最喜歡你去退貨

市占率最高，但三年累計虧損40億，豐巢必須不斷探索新的盈利模式。這其中就包括你我當年都因為沒來及取快遞而不得不交的5毛“滯留費”[7]。

自2021年起，在三年半的時間里，豐巢對滯留包裹收取了至少8億元的暢存費[2]。但這個模式對豐巢來說并不能算“成功”。

由于快遞員的業績與派件數掛鉤，并且近年來快遞數量不斷上升（你也知道你買了多少快遞），不少快遞員為了完成每天兩三百個快件的業績，盡管每單只能賺取1-2元，他們仍會支付幾毛錢來使用快遞柜[8][9][10]。

用戶將要退換的貨物放進快遞柜，等待快遞員取走，這是“逆向物流”模式 / 圖蟲創意

本身豐巢快遞柜的格口數量有限，收費可以一定程度上增加格口周轉率。

但辛苦一天沒賺幾個錢的牛馬回家發現取個快遞還要再掏錢，同時還失去了送貨上門的體驗，都十分不滿。于是今年3月政策收緊，未經消費者允許快遞不能放入快遞柜。豐巢不得不重新平衡自己的盈利模式和消費者體驗[11][12]。

不過，截至今年5月31日，豐巢還是成功實現了盈利，凈利潤約7200萬[2]，能取得這一成績，還要從運費險說起。

當年運費險還不普遍的時候，你應該經歷過，因為退貨不想付運費，于是勉強把商品留下用了的經歷。遇到東西不得不退的時候，經常需要跟商家扯皮“運費該誰出”。

在有退換保障時，就算商品價格較高，消費者也不會感覺到明顯風險 / 圖蟲創意

面對退貨運費爭議，若由賣家承擔，運營成本會升高，并可能“縱容”買家隨意購買的行為，但如果由買家承擔，消費體驗會受到影響。根據網絡，2010年淘寶的退款交易糾紛中，有42%的案例是因為買賣雙方在退貨運費問題上未能達成共識而引發的。這讓平臺很難高效地解決糾紛[13]。

于是為了把風險承包出去，淘寶在2010年與華泰保險合作，在淘寶商城交易中運營“退貨運費險”，由商家或消費者購買[13]。

有意思的是，有了運費險，加上七天無理由退貨政策，大大減輕了消費者購物時的顧慮。畢竟當時只要“5毛”保費就能獲得10元的運費補償。這一政策導致退貨率一路飆升，2012年雙十一期間，部分商家退款率甚至高達36%左右[13]。

如今電商直播常用“運費險”“7天無理由退換”減輕消費者下單的顧慮 / 圖蟲創意

隨著2020年后，以小紅書為首的內容電商平臺和抖音代表的直播電商平臺迅速崛起，各大平臺推出的促銷活動和補貼政策，加之運費險的普及，大大降低了我們的購物門檻，退貨率也隨之直線上升。

根據《產品可靠性報告》的調查數據顯示，2019年到2021年電商平臺的退貨退款占比從21%上升至47%，遇到“雙11”、“618”這種購物節退貨率會更高，在30%到60%之間[14]。

根據豐巢招股書里的數據，中國整個逆向物流市場（電商給消費者發件的物流稱為正向，退換貨帶來的物流則是逆向物流），退貨件數量2019年約36億件，到了2023年就高達82億件[2]。

豐巢的電商退換貨綜合服務收入從2021年的8525.8萬元，一路猛增到了2023年的8.93億元，兩年間增長近10倍。

2021年，退換貨品帶來的收入還僅占豐巢總收入的3.4%左右，而到2022年，這一比例已上升至7.5%。在2024年頭五個月，這一比例猛增至34.8%，金額較2023年同期翻了一番以上，高達6.62億元，可謂勢頭正盛[2]。

退貨這門生意，還能做多久

在退換貨物流市場，豐巢能脫穎而出，一個在于與其他快遞相比，無論它們怎樣延長夜間攬收時間，都不可能卷得過豐巢24小時隨時收取的“獨門絕活”，此外，用豐巢全程無需與任何人交流，簡直是i人福音[15]。

不過，豐巢自己也知道，雖然現在能靠退貨一年狂攬9個億，但這門生意確實不是長久之計。因為快遞柜業務中，不確定因素太多了。

電商平臺為了提升退貨服務的體驗，目前已經發展成連貨也不用退，僅退款就行。豐巢可能跟被惡意薅羊毛的商家一樣焦急——貨都不退了，那我們賺什么？[16][17]

不過這還不是核心問題。核心問題在于，豐巢的競爭對手太太太多了。

退貨率高居不下，末端物流公司大都因此賺得盆滿缽滿 / 圖蟲創意

目前，中國的“末端物流解決方案”市場高度分散。前面提到，豐巢雖在目前收入市占率上排名第一，但其份額僅為6%，只比第二名高出2個百分點。排名前五的公司合計市占率也只有14.6%[2]。

雖然招股書中未明確列出前五名公司的名稱，但目前市場上，京東、中通、申通和韻達等公司也都有推出快遞柜服務。同時，除菜鳥之外，圓通的媽媽驛站和中通的兔喜等驛站，也都是具有強大資金支持的競爭對手。此外，豐巢還面臨著行業發展、政策變化以及客戶體驗等多重挑戰[2]。

因此，已經成為中國乃至全球最大智能快遞柜網絡運營商的豐巢[2]，還要不斷去拓展和嘗試不同的新業務。

其中，最被寄予厚望的是“增值業務”。

招股書中提到，如果新業務擴展不成功，可能會對公司的業務、財務狀況、經營業績和未來前景造成重大不利影響。增值業務涵蓋了我們熟悉的暢存費、廣告、衣物洗護和家政服務等領域。2023年，這部分收入約為9.6億元，占豐巢全年收入的四分之一[2]。

其中，與快遞柜本身聯系最緊密的可能就是衣物洗護服務了。

以前洗衣服，要么在家要么去樓下的干洗店。如今，許多人可能已經嘗試過線上洗衣服務——也就是把衣物郵寄到指定的洗衣工廠，洗完后再給你寄回來。淘寶和京東等平臺上，常常可以看到“129元洗3件，包括羽絨服和鞋子”的服務產品[18]。

和傳統的干洗店相比，線上洗衣服務能大大減少用戶的時間成本 / Unsplash

這么便宜是因為，大多線上衣物洗護，都是走中央洗護工廠模式——這樣的工廠面積更大，洗衣設備更多也先進，如此能有效降低運營成本，價格相較于線下洗衣店也更有優勢[2][19]。

但問題在于，豐巢在互聯網衣物洗護的路上，還是個“弟弟”，它要面對的是淘寶、京東、美團在內的“強勁”對手。

拿京東來說，早在2018年京東就上線了“京東服務+”，截止到2024年5月京東洗衣在全國有200+自營化中央洗護工廠，并且還推出了售后“丟失賠”的服務，也就是會對丟失衣物實行按年限折舊賠付[20][21]。而相比之下，豐巢同期只有135家第三方洗護工廠和廣東中山一家自營洗護工廠[2]。

不過衣物洗護確實是個不錯的生意——按收入計，2023年中國洗護市場的規模為616億元，預計到2028年將增長至737億元。

所謂“不會洗衣服的快遞柜不是好家政公司”。目前看來，盡管豐巢自稱業務面臨不少風險，只要我們還在堅持網購，豐巢就能持續發力。

參考文獻：

[1]Hurun research institute. （2024）. Global Unicorn Index 2024.

[2]豐巢. (2024). 招股書.

[3]DHL. (2023). 提升最后一公里交付效率的4種方法.

[4]菜鳥驛站官網.（2024）.常見問題.

[5]頭豹.（2022）.菜鳥網絡企業研究報告.

[6]安信證券.（2020）.公司深度分析-智萊科技.

[7]澎湃新聞. (2020). 杭州一小區拔除所有豐巢快遞柜電源：免費保管應延至1天.

[8]北京青年報.（2022）.技能績效考核機制應成快遞行業標配.

[9]澎湃新聞. (2020). 多一毛派送費，就能留住快遞小哥嗎？.

[10]揚子晚報. (2024). 快遞員存柜，憑啥收消費者“延時費”.

[11]新華網.(2020).三問“快遞柜收費”：該不該收？怎么收？向誰收？.

[12]交通運輸部.(2024).快遞市場管理辦法.

[13]王靚迪. (2017). 誕生、前進與發展——探析淘寶退貨運費險. 北京大學金融法研究中心.

[14]產品可靠性報告.（2023）.盤點“雙11”：價格戰下的反套路與新變局.

[15]億歐.（2024）.豐巢與百度優選合作 提供24小時退換貨服務.

[16]新華財經.（2024）.“僅退款”引發紛爭加劇 破局還需電商平臺.

[17]網經社.(2024).《電商平臺“僅退款”調查報告》.

[18]京東服務+小程序. (2024).

[19]中新網廣東新聞. (2017). 廣州智能洗衣中央工廠每日可處理10萬件衣物.

[20]京東物流官網. (2024). 服務+產品.

[21]央廣網. (2024). 行業首次！京東洗衣舉辦“洗衣工廠開放日” 互聯網洗衣全流程揭秘.

作者：柳如煙、李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