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晴雨圖》 元 · 高克恭
幫主斯唔嗯·超 :“我們學米,不知道是被其情緒干擾,還是被其技法干擾,很容易寫得做作。”
閉上眼睛,點開聽 富貴·李·祘尼檳斯 朗讀此文
米芾《紫金研帖》,縱28.2cm,橫39.7cm,共計七行,行3—8字不等,共44字。 蘇軾《與米元章二十八首》之十一云:
某啟。昨日遠煩追餞,此意之厚,如何可忘。冒熱還城,且喜尊體佳勝。玳簪甚奇,豈公子賓客之遺物耶?佳篇辱貺,以不作詩故,無由攀和。山研奇甚,便當割新得之好為潤筆也。呵呵。今晚不渡江,即來晨當濟。益遠,惟萬萬保愛。
其中,割“新得之好為潤筆”所言或為紫金硯。這與米芾《鄉石帖》參看可知:
新得紫金右軍鄉石。力疾書數日也。吾不來。果不復來用此石矣。元章。
《寶晉英光帖》對此有“人間第一品也”的贊嘆。米芾《硯史》言其收藏名硯,一為青翠疊石,一為正紫石。《四庫全書》中《硯史提要》稱其為“歷代之瑰寶”,稱“ 芾本工書法,凡石之良楛,皆出親試,故所論具得硯理,視他家之耳食者不同 ”。可惜米芾《硯史》沒有記載紫金石與右軍鄉石。正紫石、紫金石與右軍鄉石是何關系,米芾何時因東坡之尺牘所請慷慨地將紫金硯送與東坡,還需要資料補充。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米芾將此“人間第一品”送與“平生出處不同塵”的高人東坡是既定事實。這在《紫金研帖》中寫得很清楚:
蘇子瞻攜吾紫金研去。囑其子入棺。吾今得之。不以斂。傳世之物,豈可與清凈圓明本來妙覺真常之性同去住哉?
與米芾他帖相比,《紫金研帖》用筆偏重,重筆畫的字相對較多。這與米芾將此帖當作東坡哀辭來寫的心境有關。不過,米芾又不愿太過悲痛,因而落筆處“蘇子瞻”三字反而是由輕到重,正如燈下與老友相對而言。不過,寫至 “子”字,書家腦中呈現東坡已經仙逝的景象,不覺筆道加重,至“瞻”字則多藏鋒內斂,有著思考的痕跡。
“攜吾”二字重心上提,每字前半頓挫稍慢,后半用筆加快。“紫金研”三字一筆一頓或者一筆數挫,以此三字而聯想二人同好之紫金硯實物,充分體現紫金硯在二人心目中的分量。“去”字稍松而快。“囑其子”之“囑”之主語為東坡,故其用筆稍緩,每一筆皆如有千鈞之力。
“入棺”之”入”字頓挫與“紫金”等字同,與“棺”字左部相類,再度體現書者之悲痛心境。其后“吾今得之不以”數字稍快而小,為敘述,兼有愧意。“斂”字再起波瀾,再訴痛苦。“傳世之物”四字,大體沉穩,似在告訴老友自己對于此硯的定位:傳世的玩意兒、世俗之物。
其后訴說自己收回紫金硯的理由:“豈可與清凈圓明本來妙覺真常之性同去住哉?”一方面表揚東坡本性高潔已經修得正果,另方面為自己取回紫金硯之世俗行為辯護。此數字用筆一氣呵成,少有頓挫,“風墻陣馬”,大有一筆書之味,充分再現了米芾思念老友如晤對燈下的感人場景。
試想,縱使請東坡來讀米芾《紫金研帖》,他也會“呵呵”大笑。
因之,可以說,《紫金研帖》為米芾思念東坡而睹物思人奮筆疾書而成的嘔心瀝血之作。就此而言,此作可謂米芾書作中罕有的精品力作!
從風格而言,米芾《紫金研帖》可謂兼有 “風墻陣馬”“沉郁頓挫”的典型。或許蘇軾對于米芾書風的這八字評價已成為米芾書寫此帖的心理暗示。前半部分以“沉郁頓挫”為主,后半部分體現“風墻陣馬”之風。兩種風格兼有不僅對于一般書法家不太容易,即便在米芾書法作品中,這樣的作品也并不是常見之品。
“行于所當行,止于所當止”,行止之間情緒變化表露無遺。書作如同書家之心電圖,低點沉郁頓挫,高點風墻陣馬。一帖而兼有,表現得自然真切,或數此帖而已!或許,蘇軾評價米芾書法,分別從兩個方面述其特點,而又把兩個方面統一作為對于“小米”的期許。
米芾行書尺牘作品中,章法由行楷到行書到行草再到行楷轉換的作品較為常見。這種作品由行楷到行草的轉換,多半因為書寫時手感更加熟練與自由;而由行草再到行楷,則多半因為落款不能如《臨沂使君帖》那么自由,而需稍顯莊重的行楷署名落款,《新恩帖》較為典型。其狀態并不是極為自由的,而是有所掛礙。
米芾《臨沂使君帖》是米芾由行楷轉行草的典型作品,其前后兩段的行草分界較為明顯。從內容上看,前兩行為正文,后兩行為署名落款。因而,后兩行的草書具有從屬性質,或者具有“炫技”的成分在。“匆匆不暇,草書”而已。這與 《 紫金研帖》的情緒表達、情感轉換是有區別的。
由行楷到行書到行草之轉換,也不排除因為書寫過程中由生到熟的過程轉換。米芾《致伯修老兄尺牘》等就具有這種特點。在《致伯修老兄尺牘》中探討書法作品?才題款“來戲”二字之云,其由行至草的轉換幾乎沒有《紫金研帖》那樣的情感基礎,但末行符號化的線條卻顯示出手越寫越順的書寫過程。草化的線條甚至與字義無關。這在其他書家那里也很少看到。
施光遠評《珊瑚復官二帖》:“此帖為米書中銘心絕品,天下第一帖。”《珊瑚帖》行草轉換與信件內容有關。其中,行草中雜以行書“珊瑚”二字,在于強調所收六朝畫并題,并臨畫珊瑚圖一枝,有著隨手記錄之便條性質。其間筆調的輕松足矣看出米芾收藏到名畫之后的欣喜之情。
《復官帖》則是米芾給上級所呈報的一公函,更與情感之變化無涉,因而通篇筆調變化并不太大。在行書中故意雜以草書則見于其《叔晦張季明帖李太師》 三帖。 此三帖為乾隆內府所珍藏,號稱內府三帖。 項元汴跋: “卷豪濡墨,且 蕭散簡遠,氣雄韻勝,實與逸少同調合度。 ”
其中“氣力復何如此”幾字草書為米芾模仿所收《張季明帖》之書法,與情感轉換無涉。至于《蜀素帖》《虹縣詩卷》《吳江中州詩》等以自作詩為內容的作品,前后風格的統一遠超變化。
《蜀素帖》是元祐三年(1088)米芾38歲時所書。沈周評價《蜀素帖》云:“蘇長公論其清雄絕俗之文,超妙入神之字,今于此卷見之。”《蜀素帖》頓挫常見而無“沉郁”之情,《虹縣詩卷》則充分體現米芾八面出鋒的揮灑之情而少有沉郁頓挫之感,《吳江中州詩》則為“風檣陣馬”之典型。
米芾《吳江中州詩》用筆酣暢淋漓,中間沒有過多的頓挫駐折,一片神行。就筆法而言,以小王外拓筆法為主,充分體現了米芾八面出鋒的特點,筆隨字轉,結字大多用筆賦形,字法自然而成,疏密相生。這與《紫金研帖》的頓挫全然不同。可以想見,米芾書寫《吳江中州詩》的心境是怡然閑適的,其心態 是高度放松的。 這與《紫金研帖》的用情之深有著明顯區別。
因而,縱使《吳江舟中詩》是一件無可挑剔的書法名作,但就抒情性而言,其與《紫金研帖》還是不可同日而語。
本文節選自《中國書畫》
原題為:《蘇米關系與米芾<紫金研帖>的歷史定位》
作者:曹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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