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天，房票又重出江湖。

它上一次成為新聞熱詞，還要追溯到六七年前，因棚改需要，拆遷款變成房票，只能用于購房。它讓人重回票證年代，而且總逃不開“打白條”的調侃。

今年6月，鄭州市發布了面向棚戶區居民的房票安置辦法。按規定，被征收人要在12個月內使用這張房票。唯一使用方式，是買指定市場里的商品房。

如果不從，房票失效，雖然可重新安置，但也沒了相應政策獎勵。

故事換湯不換藥，但是這一次房票出現的原因，卻值得細思。

到底是什么壓力，讓鄭州以及多個城市，又重新掏出房票來？

房票來了

今年6月，鄭州相關部門的文件尚未公開，但房票來了的風聲卻愈傳愈廣。

6月17日，靴子落地，鄭州市二七區婁河村張貼公示，該村拆遷安置，采用貨幣化房票方式，房票的面值由拆遷房房價決定。

婁河村的房子，經第三方評估，評估價為6020元/平方米。

那天，拆遷戶李瑞第一次聽說房票。他到現在也沒拿到票據，形容不出房票長什么樣，但他問了多人，總算弄明白背后的賬。

據他了解，第三方機構評估房價時，通常是按同區域的商品房價格。婁河村直線距離500米的商品房小區，均價在11000元/平方米，然而婁河村評估價每平剛六千出頭。

李瑞并非婁河村人，但婁河村的消息對他來說關系重大。婁河村像個風向標，他擔心他的村子，未來評估時，房價也會像婁河村一樣壓低。

而在婁河村內，抱怨聲已四起，有村民稱，6020元一平遠遠小于老房子加耕地的價值。

李瑞所在的村子，離婁河村較遠，地處鄭州西南部中原區，2014年就啟動拆遷，村民們紛紛搬離，如今那里仍是一片荒地。

李瑞說，當時政府承諾3年回遷，后來一直擱置，沒有開發商承建。

起初5年，李瑞一家每3個月能收到3萬元過渡費，2019年開始中斷至今。他們等待新政策的到來，最終等來了房票。

提到房票，不免讓上了年紀的人想起上世紀長達近40年的“票證時代”。在計劃經濟時期，物資供應匱乏，糧票、布票、油票，都是專用的購買憑證。

所謂房票，同樣有一張實物票據，專用做購房款，上面寫明可抵金額。房票實名，不可轉讓。

6月20日，鄭州新政頒布，規定8個中心城區尚未完成棚改安置的相關住戶，可領取房票。

拿到房票后，他們在12個月內，可跨區購買參與政策的商品房，且不計入限購。

此外，使用房票，還有獎勵，如現金獎勵（安置補償權益金額8%）、3個月過渡費、稅收減免等。

重啟房票

房票并不是今年首創，它只是去庫存大潮卷土重來之際，再次被亮出的利器。

一般來說，拆遷戶有兩種安置辦法可以選擇，傳統的貨幣化安置，即領取補償款，產權調換，即獲得安置房。房票是衍生出的一種貨幣化安置辦法。

房票的誕生和演進，與城市化背景下的棚戶區改造工程關系密切。

大規模的棚戶區改造始于2008年，中央將棚改納入保障性安居工程，最初以實物安置為主。

房地產專家倪鵬飛記得，房票的發端可以追溯到2005年，遼寧進行棚戶區改造時，就有部分地區嘗試給拆遷戶發放“房票”，用于購置新房。

過去，房票的含義有所不同，在有些城市，房票只是買安置房的“入場券”。

2012年，葫蘆島市郊某開發區啟動拆遷，在貨幣化補償之外，市民徐陽領到一張房票福利。他家中有未婚子女，有資格用1800元/平米的價格，購買一套平價房，而同區域商品房4000元/平米。

3年后，徐陽將新房轉手，一天都沒居住。徐陽說，當地早年間的拆遷戶，人均四套安置房，賭博缺錢就賣房。

因關聯利益，初代房票一度搶手，在媒體報道中，房票曾滋生出各種倒賣亂象。2010年，哈爾濱道外區的回遷房票，每平米價格炒至翻倍。

2015年前后，政策進化，房票不再是入場券，而是直接抵房，安徽安慶、內蒙古鄂爾多斯等地，吹響了房票安置的號角。

這些地方的共同之處，在于住房庫存量巨大。比如鄂爾多斯，便曾因房地產泡沫聞名全國。

2016年1月，鄂爾多斯市的老城區東勝區開始推行房票，官方稱謂是“鄂爾多斯市東勝區房屋兌換憑證”，根據相應情況，可分別置換 1 平方米、2 平方米、5 平方米、10 平方米、20 平方米、50 平方米和100 平方米。4個多月后，東勝區消化了13566套住宅存量，消耗量占庫存總數的40%。

同年，安徽安慶，9個棚戶區改造項目中，85%拆遷戶選擇用房票換房，共換4968套。

2015-2017年棚改高峰期到來。數據顯示，2013-2017年，拆遷貨幣化安置比例逐年增長，大量資金流入房地產市場，拉高了房價。2018年棚改貨幣化被叫停，由此，房票逐漸淡出大眾視野。

接受媒體采訪時，倪鵬飛說：

“總體上當前房票政策的影響相對有限，不會像上次“去庫存”時起到那么大的作用，但仍然是加快解決存量舊房拆遷安置等問題的一個辦法。”

房票背后

2019年以來，鄭州新房銷量持續下跌。尤其是去年暴雨襲城過后，鄭州一手房、二手房價連跌10個月。

面對持續低迷的樓市，早在3月1日，鄭州就發布了19條樓市紓困新政，對限購、限貸、土地供給等多方面大規模調整，被認為是今年全國首個系統全面的樓市放松政策。

4月，鄭州又接連推出青年人才新政；5-6月，下調房貸利率，首套房利率低至4.25%，二套房首付比例降至40%。

然而，多輪救市政策效果不及預期。壓力之下，房票成了新的解藥。

不止鄭州，實際上，今年以來全國已有超20城探索實施“房票”政策，各地因城施策，激勵措施多樣。

江蘇宜興房票額度溢價5%，購房后如有余額可兌換現金。同省的常熟則發明了“房票利息制”，且房票在到期后可以續期。

此外，浙江寧波、河南許昌等地的某些區域，時隔多年都重啟了房票政策。

此次重啟的房票，推出的節點，正值樓市慘淡之際，去庫存壓力空前。

理論上，房票的出現，和其規則的設定，能讓拆遷戶的賠償款在一年期限內定向流入樓市，從而盤活整個市場。

然而在現實中，買房者和賣房者仍然在觀察新政。

眼下，李瑞對于房票政策的認識大多是道聽途說。

民間的說法中，鄭州共計要發放3000億金額的房票，房票是唯一的安置選擇，不能換成錢。李瑞還聽說，房票政策對參與的開發商有限制，不能買二手房，只能買新房，而且大部分是期房。

實際上，在鄭州的政策中，如果房票逾期未使用，將重新按照貨幣補償方式進行安置，棚改居民損失的只是房票政策附帶的獎勵措施。

李瑞之所以誤解，歸根結底，是鄭州的房票政策還在初始階段，種種細則目前尚未明確，由各區自行制定。

按規定，參與房票安置的開發商，應對所提供房源的樓盤位置、商品房價格、購房優惠幅度、交付日期等作出承諾并向社會公示。鄭州市民熱線近日回復稱，公示時間待定。

有意用房票購房者，真正關心的是，在價格優惠、樓盤選擇、選房順序上，用房票與常規購房有何不同。

河南網友fan提出疑問：都哪些項目參加房源超市？會不會品質盤、改善盤、好地段、豪宅盤都不參與，參與的都是一些城改盤、位置偏僻和資金緊張的樓盤，甚至已經爛尾和即將爛尾的樓盤？

還有，開發商會不會抬價，原本8000元/平米的房子，進入房源市場后有沒有可能漲到每平米9000元？

如果指定房源市場中的樓盤爛尾了，有沒有人負責？

今年6月，鄭州“最高學歷樓盤”被爆已停工7月更加重了公眾擔憂。這座用來吸引人才的小區中，抽樣統計顯示，80%業主為本科及以上學歷，兩成業主享受鄭州人才補貼。

房票潛在的風險還需時間檢驗。

知乎網友“牧童歸去”稱，2017年河南許昌某縣發放房票，持有者后來發現，他們只能購買指定樓層、指定戶型，不能參加優惠活動，部分小區還強制購買車位。

一年后，縣里更換一二把手，開發商拿不到財政撥款，手里的房票成了空頭支票，開發商再也不認房票。

房票重出江湖，絕不能重蹈覆轍。

無論如何，房票在當下是進化，不算退化。

房地產資深研究人士李宇嘉認為：

“房票安置的政策創新，意味著房地產單一維度的需求刺激已經過時，必須要制定更加精細化、滿足居民心理訴求的政策，才能引導需求釋放。”

這種釋放是鄭州當下最期望的，然而如果使出“終極大招”的鄭州，只是“雷聲大雨點小”，那房票也救不了鄭州了。

（李瑞、徐陽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