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本碑帖精華·明拓石鼓文

作為遺存至今最早的石刻，石鼓因其外形似鼓而得名，歷來被視為碑刻名品第一，文史價值與藝術收藏價值不言而喻。

唐貞觀年間，石鼓被發現于鳳翔府陳倉（今陜西寶雞）山野中，此地原為戰國時期秦國所在。石鼓為花崗巖材質，共計十枚，高約三尺，徑約二尺，每鼓之上刻有篆文四言詩一首，共十首，計七百一十八字。

古人以圓頂石碑為碣，石鼓文記敘了秦王出獵場景，故又稱“獵碣”。石鼓現世后引起文人墨客的關注，自杜甫、韋應物、韓愈等作詩吟詠以后，廣為世知。其書體被唐人視為史籀創造的大篆，當時已有效仿，如中唐時以擅古籀著稱的袁滋，書跡多取法石鼓。

北宋時，司馬光之父司馬池任鳳翔知府，先搜得九鼓，移置府學，后向傳師訪得“作原鼓”，始成完璧。徽宗大觀年間，石鼓遷至東京（開封）辟雍，后入內府保和殿稽古閣。金人破汴，輦歸燕京（今北京），元時置國子學大成門內，明清兩代一直在京師國子監中保存。抗戰全面爆發后，石鼓南遷至蜀，抗戰結束后運回北平，原石現藏于故宮博物院石鼓館。

石鼓刊刻年代歷來存有爭議，如唐代張懷瓘、竇臮、韓愈、韋應物等以為周宣王時物；宋代程大昌等以為周成王時物；金代馬定國以為西魏大統十一年（五四五）刻；清代俞正燮以為北魏太平真君七年（四四六）刻。自宋代鄭樵著《石鼓音序》后，“石鼓秦物論”開始盛行，清末震鈞斷石鼓為秦文公時物，馬衡斷為秦穆公時物，郭沫若斷為秦襄公時物，唐蘭考為秦獻公十一年（前三七四）刻，今人劉星、劉牧考為秦始皇時期作品，徐寶貴考為春秋中晚期秦景公時期所刻。目前普遍接受的是春秋時期秦國產物。

石鼓文原本有七百余字，但因年久風化多有殘泐，北宋歐陽修錄時存四百六十五字，又傳徽宗時將筆畫填以黃金，金人劫掠后，以刀剔金，加重了損壞，到今日僅存二百七十二字。

前人按每鼓中的詩句分別命名為“吾車鼓” “汧殹鼓”“田車鼓”“鑾車鼓”“酃雨鼓”“作原鼓”“而師鼓”“馬薦鼓”“吾水鼓”“吳人鼓”。其中“作原鼓”北宋向傳師找到時只余下半并已改為臼形，“馬薦鼓”至宋以后已一字無存。

唐代詩人韋應物有“今人濡紙脫其文，既擊既掃白黑分”句，韓愈曾寫“公從何處得紙本，毫發盡備無差訛”，都佐證了唐時已開始傳拓石鼓文，但這些早期拓本皆沒有保留下來。

明清以來，最著名的善本當數范氏天一閣藏北宋拓本。此拓本傳為趙孟頫舊藏，存四百六十二字，清乾隆年間張燕昌曾鉤摹刻石，阮元又在杭州、揚州分別重刻，后又多次翻刻，在清代影響很廣。然咸豐十年（一八六〇）天一閣遭遇兵火，此宋拓本也付之一炬。

至晚清民國時，在上海開辦藝苑真賞社的無錫人秦文錦聲稱得到十件宋拓石鼓文，為明代無錫巨富安國秘藏，道光年間安家后人分產，于安氏藏書樓天香樓的房梁上發現。后秦文錦通過河井荃廬，將其中五本售與日本財閥三井家族及中村不折。

郭沫若在日期間，見到了三井所藏的“先鋒”“中權”“后勁”三本，撰寫《石鼓文研究》，使之名聲大噪，據此影印、翻印者不計其數。然而近年碑帖學者馬成名先生撰文考證，所謂安國舊藏石鼓，包括元明間人的印鑒題跋，均系偽造，秦氏是始作俑者，所謂安國天香樓故事皆是杜撰，此已成為碑帖“黑老虎”的經典案例。

目前所能見到的石鼓拓本以明初為最早。自明初至清乾隆年間，石鼓文損字最多的部分集中在第二鼓即“汧殹鼓”。明代初期拓本首行首字“汧殹”之“汧”字未損，稱為“汧殹本”；明代中后期拓本，五行“黃帛”二字未損，稱為“黃帛本”；明末至清初（乾隆早年）拓本，“氐鮮”等五字（四、五、六行尾）未損，稱為“氐鮮本”。

此冊為上海圖書館藏明中后期拓“黃帛”未損本，清代王楠話雨樓舊藏，曾雙鉤摹入《話雨樓所藏金石錄》，后歸近現代書畫大師吳昌碩。共計二十開，其中題跋手札三開，冊高四十五點二厘米，寬二十四厘米。帖心高三十九點八厘米，寬十九點六厘米。

▲“石鼓篆書第一人”吳昌碩舊藏

▲“黃帛”二字未損

“汧殹鼓”四行“氐鮮”之“鮮”，五行“鱄又”之“又”，六行之“之”，三字均遭裱工剪棄。其他因誤剪失之字尚有多處。

楠木面板有朱孝臧題簽“明拓周宣王石鼓文缶廬珍藏彊邨老民題”，首頁有吳昌碩之師楊峴題內簽“明拓周宣王石鼓文楊藐翁題”，帖前顧麟士繪《缶廬校碑圖》，冊后附有乾嘉時人吳東發致皆木先生手札二通，道光十七年（一八三七）釋達受（六舟）題跋、程镕觀款，光緒十一年（一八八五）臘月楊峴題跋，光緒十二年（一八八六）夏五月潘鐘瑞題跋，民國九年（一九二〇）張熙觀款，民國十二年（一九二三）王國維題跋，民國十八年（一九二九）朱孝臧觀款。

▲朱孝臧楠木面板題簽

▲楊峴題內簽

▲顧麟士繪《缶廬校碑圖》

▲吳東發致皆木先生手札

▲眾人觀款、題跋

此本最早收藏者為王楠（約康熙、乾隆年間人），字任堂，號勺山，吳江盛澤人。監生，好古而善聚，先后搜集前代金石碑帖千余，整理撰寫《話雨樓詩鈔》《金石辨證》《話雨樓所藏金石錄》等。是冊中紅藍筆釋文恐出于其手，另鈐有王氏多枚收藏印：“勺山鑒定”“王楠之印”“王任堂父勺山書屋所藏”“曾為王任堂家收藏”“任堂父”“任堂至愛之物”“王任堂家珍藏”“王任堂父鑒藏石刻之章”“王任堂父秘籍之印”“任堂秘玩”。

▲冊中紅藍筆釋文

吳東發（一七四七—一八〇三）為乾嘉時期學者，嘉慶元年（一七九六）貢生。嘗從錢大昕游，早年崇奉理學，壯年潛心于經學，尤其精通《尚書》。曾受浙江撫臺阮元之聘，參加編輯《經籍籑詁》。通金石文字，著有《群經字考》《讀經筆記》《書序鏡》《尚書后案質疑》《經韻》《六書述》《石鼓文讀》《商周文拾遺》《鐘鼎款識釋文》等。

冊中信函內容為詢問《石鼓鑒》《石鼓釋文考異》等刊行付梓之事，與拓本無涉，或為重裝時另附。

晚清以善學石鼓文著稱的吳昌碩后成為此本主人，冊中雖未見吳氏題字，但據楊峴等題跋可知約在光緒十一年（一八八五）前，吳已獲得此本，后多次請友人觀題，除前述題跋觀款外，是冊中還鈐有一方“弁群眼福”朱文印，乃吳昌碩為金石契友南潯張弁群所刻，張氏藏碑帖佳本上也常有吳氏題字，據此亦足見二人交誼。

上海圖書館收藏有舊拓石鼓文善本多種，此為其中最佳者，在傳世明拓中亦數佼佼，現已列入第六批國家珍貴古籍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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