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歲尾，我用手機街拍了一組照片，見證了西安又一個城中村的消失與新生。

僅僅一個月時間，曾經擁有千家萬戶、車水馬龍、光怪陸離、煙火味兒十足、讓人又愛又恨的城中村———西安沙泘沱村順利拆遷接近完成。緊跟著城市更新安置樓項目奠基禮大會召開。轉眼一個月，繁華殆盡，滿眼廢墟。城市化改造，浪卷全國，多少村莊和城中村在驚濤駭浪中灰飛煙滅。

西安沙泘沱村歷史悠久，可以追憶到遙遠的唐朝。這里僅僅是眾多大都市城中村中的一個。此時此刻，告別城中村，作為一位市民和采風者，感慨萬分。

一個個都市城中村，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配套齊備，五彩繽紛，赤橙黃綠青藍紫。大的城中村常常聚集數萬之眾，燈紅酒綠，熱鬧非凡，乃至被冠以“小香港”稱謂。可實質上大多數城中村底色都是村巷狹窄擁堵，村容村貌雜亂不堪，讓人愛恨交加。

城中村的建筑物高高低低，都是多層樓房，有支離破碎的天際線。各色民居、公寓、酒店、旅館、飯館、茶樓、超市、五金店、日化店、小賣部、雜貨店、服裝店、裁縫店、被服店、手機店、首飾店、眼鏡店、文具店、書店、網吧、花店、理發店、蛋糕店、蒸饃店、酒水店、啤酒屋、烤肉攤、菜攤、飯攤、水果攤、快遞站、廣告部、復印部、麻將館、幼兒園、電子游戲廳、歌舞廳、美容店、按摩院、洗澡堂、足浴店、不掛牌的“失足”店、林林總總。裝修或洋或土，花里胡哨，星羅棋布。商家叫賣吆喝，廣播流行歌曲，鬧聲喧天，熱浪滾滾。

城中村里的交通亂成麻窩。公務車、私家車、出租車、摩的、三輪車、電動車、跑腿貨運、殘疾人代步車、共享單車在村巷中交錯往來，川流不息。城中村里，大街小巷往往還沒有出入交通分割線，十字口偶然有紅綠燈也是聾子的耳朵樣子貨。喇叭轟鳴，此起彼伏，過路吆喝，不絕于耳。

城中村的人流斑駁陸離，花花綠綠。其中有上班的、上學的、開店的、遛鳥的、下棋的、吹牛的、看人的、收房租的、收管理費的、收破爛的、配鑰匙的、修皮鞋的、乞討的、化緣的、滋事碰瓷的、黃昏站街的、坑蒙拐騙的、吃喝嫖賭的、作奸犯科的、盲流漂泊的。既有各類房東，包括新舊房東、老少房東、優劣房東；也有各類房客，鄉下農民工、大學生畢業生、進城做小生意的，尋找發財機會的，各類游民混居，魚龍混雜。一般情況下，西裝革履的，往往都是打工上班族，人前光鮮亮麗，人后恓惶房奴車奴孩奴一枚。哪些腳蹬拖鞋、衣衫不整、目光豪橫的，常常都是有著一棟樓房租收入的房東，衣食無憂。只是對啥時候整村拆遷杞人憂天，反應敏感。

城中村環境讓人不堪入目，村內各類動力線、照明線、電話線、電視線、廣播線、光纖線、網線，往往糾纏一起，時隱時現，上跳下竄，隱患重重。還有時負荷不足、電壓不穩、信號不清。各類管道如上水管、下水管、雨水管、消防水管、污水管、天然氣管，明明暗暗，時常跑冒滴漏，污水漫街，氣味撲鼻。村道環境衛生臟亂差，塵土飛揚、垃圾遍地、藏污納垢。讓村中人覺得油膩憋屈，五味雜陳。城中村讓人煩惱頓生，頗有微詞，有時甚至會忍不住爆粗口。

城中村讓人喜憂參半，實際上有許多人喜歡城中村，因為這里生活成本低廉，是外鄉人在大都市奮斗的大本營，是他們臨時的家，是他們青春的見證。廉價的房租和和物價、方便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的煙火味兒、鄉音飄蕩與流行歌曲歡唱的和諧氣息、邊吃瓜子邊吐瓜子皮的閑適、身份階層模糊到可以不用化妝扎勢裝逼的自由，都讓多少年輕大學生奮斗者和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漂泊者有了在高房價大城市立足賺錢養家的根基！城中村帶給他們大都市最初的印象、溫暖和經驗、甚至教訓，也孕育了他們的希望與野心。

城中村還是本土文化的頑強堡壘，是城市千百年歷史上農耕文明遺存的活化石，是改革開放后幾億打工者融入大都市的溫床。許多人后來如愿以償地實現了從房客到房東身份的華麗轉換，我便是其中之一。

中國城市化浪潮滾滾，新舊更替、辭舊迎新、勢不可擋。發展總是值得贊美的。中國很多棘手的大問題都是在發展之中解決或者掩蓋的。

告別城中村，幾家歡樂幾家愁。有人因為拆遷獎勵、多分幾套房而舒暢開心；也有人因為少收入房租而罵娘；更多的房客只有無奈，面臨拆遷流離失所，不得不搬離到城市外圍更遠的城中村去，忍受上班距離更遠的折磨；當然也有一些房客咬牙多拿出半月工資，就近在住宅小區租房，住上了帶電梯的高層樓房。

有人鄙夷城中村，有人眷戀城中村，有人旁觀城中村，站位不同，立場各異。其中滋味，冷暖自知。

2021年正月于古城西安

（作者王憶唐系中國民盟盟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楹聯學會會員，陜西省作家協會會員，西安市書法家協會會員，陜西太白書畫院副秘書長，西安國學書畫院副院長，西安國學研究專業委員會副主席，西安市長安唐詩研究院高級顧問，美篇2021全國詩歌大賽評委，長安柳青研究會《長安》文學雜志主編，西安科技大學高新學院及西安外事學院特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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