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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夏，我穿著大花A字裙在報社食堂吃完午飯，一如既往點了很多菜，剩了很多倒掉。同事小鞋子見了說：“這樣浪費糧食要遭報應的！會生不出孩子的！”看著他笑嘻嘻的包子臉，我忍住了。其實我肚子里已經有老二了。

這是個秘密。

彼時獨生子女政策的環境，生老二不合規定。關于要不要留下，我和她爸沒怎么猶豫就決定生下來：” 等我們以后死了，他們之間可以有個依靠。“

2023年此刻，我坐在溫泉館里打字，手機屏幕彈出四川鼓勵未婚生娃的新聞。國家近年還在提倡三胎。只覺荒謬。

荒謬經歷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當時身懷老二成了秘密行動。六七個月肚子隆起時，我坐車過關深圳。工作人員探頭進來看了看就放行了。可能因為瘦又穿得寬松。臨產前我住在龍城大藥房創始人老伯伯在尖沙咀剛空出來的房子里，每天大著肚子穿過彌敦道去九龍公園曬太陽。房子不大，一室兩廳爐灶在廳里，在香港已經算黃金地段的好房子。下午去超市買菜，西蘭花都是冰凍的，秋刀魚10元一袋極其便宜。

小鞋子來香港出差，買了一個MUJi靠腰枕給我。聽說報社有同事寫信舉報我跑去香港生二胎。舉報了兩次。如果舉報成功，單位精神文明流動紅旗會取消，所有員工獎金扣除，包括寫匿名信的同事。

很多人在猜誰寫的。我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與世無爭和任何人沒啥利益沖突，為什么生個小孩都要被揭發？但懶得多想。因為無論是誰，眼睛盯著別人生活的，一定自己過得不開心。

至今也不知道是誰。也無所謂是誰。

預產期前幾天，我在超市貨架前接到她爸的電話，說不想再買房了。壓力大。當時在香港沒事就一直遠程看上海的房子，想著老大有一套了老二也得有，最好住近點，還委托同學去看房連合同都備好，只差簽字。

當時的手機還不能視頻通話。兩地手機卡換來換去，也很容易錯過信息。

她爸爸在電話里那么沉重的拒絕了去簽字，我說好。掛上電話淚盈于睫。沒想到給了家人那么大壓力。

??

現在才該后悔到哭暈在廁所吧。

老二在仁安醫院出生。老大出生的時候，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月嫂，齊刷刷等在手術室外。算好時辰，醫生放下午餐盒直接上的手術臺。我感覺幾個醫生一起在肚子上揉面團包餃子，還和我聊記者工作。

老大拉出來時，發出了殺雞殺鴨的沙啞哭聲。我這個母體被推出來時眉開眼笑，逢人便說生孩子真舒服。待老二被拉出來時，同樣殺雞殺鴨的沙啞哭聲，小護士說眼睛好亮，喊爸爸來剪臍帶。爸爸有點吃不消這個特殊待遇，喊了幾次才鼓足勇氣親手來剪。

老二被推出走廊的時候，只有外婆等著她。外婆說很清秀有點像媽媽。按醫院規矩，她一出生就被放在了大通間。幾十個嬰兒住一起。我每天坐輪椅下樓去喂奶。發母女合影給內地的家人們看，只有外公說我看上去滿臉疲憊。這次麻醉完有點惡心反胃。離上一次生產隔了三年10個月。

出院后的嬰兒馬上被帶去辦身份證，然后坐車到深圳坐月子。天氣很潮，我躺在床上看窗外的云朵，看天花板碎裂的墻皮什么時候掉下來。手機一看就容易眼睛痛。妹妹滿月抱著她坐飛機飛回上海。上海的家陰冷陰冷的，戴著帽子睡了幾天才適應。

妹妹很乖。經常一個人大清早醒來，把玩具挨個拿出來玩個遍。一歲時抓鬮抓的是計算器。一歲多會走路了，外公喊她去拿煙。她拿好煙再捎上煙灰缸，走到外公面前，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

四歲時她站在媽媽管的酒店大堂，有叔叔問：爸爸媽媽吵架，你怕不怕？她說，姐姐哭我不哭。跟我又沒關系；

五歲時，她跑去問奶奶，爸爸為什么不給我們生活費？

六歲幼升小這樣的大事，我們兩個人商量。我在兩平方的客廳飯桌上問她：這個學校有兩個部，你要選難的還是簡單的？她問有什么區別。我說簡單的容易考進，難的如果考不進再考其他學校。她說考難的。堅定的說。我說好。萬一考不進媽媽繼續陪你考其他的。這個時候出門，她地圖已經看得比我明白了。

一直沒有把她當小小孩。她也一直沒覺得自己是小孩。

像野生的小草一樣頑強長大。

生日快樂啊。親愛的妹妹。

馬晴

申報時尚總監 娛樂副總監

滬上資深媒體人。十余年來致力于把明星打回人形，用報道伴隨明星成長。

一封感謝信 致2022.4-5 感謝讓...